[自創] 黑色胃袋(十)完


  一進系學會不到半小時,王惟翰就被人趕了出來。

  「你那個眼睛是怎麼回事?」

  「光站著就好像快睡著了,好可怕!」

  就算再怎麼強顏歡笑、再怎麼硬打起精神,在他寫壞第四張海報時,其他同學也終於忍無可忍,直接用強硬的態度要他回宿舍睡覺,中午活動開始時再出現就可以了。

  被排擠在外的王惟翰無事可做,只好背起背包,像遊魂一樣飄回宿舍。


  只要注意通風,宿舍裡早上不會太熱。王惟翰平躺在床上,電風扇在頭頂上嗡嗡地旋轉著,手腕眼眶和喉頭又在這無事可做的時刻隱隱作痛,不斷地提醒著昨晚發生的事。

  但奇蹟似的,不過才隔了幾個小時的時間,現在回想起來,卻好像在看戲一樣。

  那個可憐的傢伙哭了一個晚上,現在應該要好好睡一覺才對……王惟翰打了個哈欠,一邊想著失戀也不過就是這樣,一邊閉上眼睛,緩緩地睡去。

  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當手機鈴聲響起時,房裡已經相當悶熱了。

  王惟翰接起電話,口齒不清的「喂」了一聲,聽見話機裡傳來涼得像水一樣的嗓音。

  「我是王書妤。」

  「呣……」王惟翰抓了抓頭。「書妤啊,什麼事……」

  「你這幾天有空嗎?我們下禮拜微積分要小考。」

  又需要臨時家教了嗎?王惟翰轉頭望向室友桌上的鬧鐘,現在是十一點半。

  「我今天會在學校,下午可不可以?我們系上有活動,最晚到三點就會結束。」

  王書妤沉吟了一下:「三點啊?三個小時應該夠了……」

  換王惟翰一愣。「夠什麼?」

  王書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透過話機,傳來厚重書本闔上的聲音。

  「那我們就先約三點,我會在商學院一樓的咖啡座等你。」

  「嗯,我活動結束就去商館找你。」

  「謝謝。」

  闔上手機後,王惟翰翻身下床,準備出門。先到系館去幫忙,再到商學院去教書妤微積分,晚上不管多累都要回家,幫媽媽掃地拖地洗衣服。

  總之必須盡量讓自己忙碌。

*     *     *     *     *

  系上活動結束時,已經三點二十分了。王惟翰左臂夾著玩遊戲贏來的貓頭鷹布偶,右手拖著背包,邁開大步從系館跑向商學院。

  踏進總是被學生戲稱為萬年冷藏櫃的商學院大門,王惟翰一邊搓著因為溫差過大而起的雞皮疙瘩,一邊往附設的咖啡座走去,在眾多座位間尋找學伴的身影。

  啊,找到了……不過她好像睡著了。

  大概是等得無聊,王書妤坐在靠角落的桌邊,一手撐住臉頰,頭顱半垂,正閉著眼睛打瞌睡,連王惟翰站到她身邊都沒有發現。

  桌上擺著幾本講義和鉛筆,還有一個金頂電池的紙盒。

  怎麼老是電池盒?王惟翰伸手扳開盒蓋看了一下,是咖哩餃,還有點溫溫的。

  所以她才會說「三個小時應該夠」啊……轉頭望向王書妤毫無表情的睡臉,王惟翰忍不住笑了出來。

  每次教她微積分,她都會帶自己做的點心過來當謝禮,第一次是蛋黃酥,後來還吃過西米露、甜甜圈、檸檬餅乾等,據她說明,這些都是高中家政課時做過的東西。雖然她說不喜歡太油的東西,但她做的點心裡,那些重油重糖的卻又特別好吃。

  咖哩餃的香味隱約飄了出來,王惟翰決定先叫醒她再說,於是伸手輕拍她肩膀。

  「書妤……」

  「--!」

  一被王惟翰碰到,王書妤整個人瞬間僵直,倒抽一口氣之後似乎再來喘不過來,一雙眼睛睜得很大,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蒼白。

  王惟翰被她的劇烈反應嚇了一跳,連忙收回手。「是我……是我啦!對不起,嚇到妳了?」

  「沒……」她抬頭望向王惟翰,很艱困地嚥了一口口水。「沒關係……」

  「對不起,妳沒事吧?」

  「我沒事,你……你坐啊……這個給你吃……」

  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王惟翰發現她被嚇得不輕,不但慘白的臉色一直沒有復原,連把電池盒往自己推來的那隻手都抖個不停。

  「妳真的沒關係嗎?」只是輕輕碰一下,怎麼會嚇得這麼厲害?

  「……唔……這個是老毛病。」王書妤用右手握住左腕,試圖止住雙手的顫抖。「我睡覺時很容易被驚醒。」

  王惟翰反射性的問了出來。「為什麼?」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你想聽嗎?我也是前陣子才知道為什麼,老實說一直很想找人分享。」

  「……呃?」跟她斜斜瞟過來的視線對望,王惟翰突然一陣緊張。

  「我家以前是大家庭,一家人跟叔叔伯伯一起住,小孩子也都睡在一起……」王書妤慢慢止住了顫抖,伸手撐住臉頰,垂著眼皮繼續說道:「同輩只有我一個女生,幼稚園和小學時,我都跟年紀比較相近的堂兄弟一起睡通舖……忘記是從幾歲開始,睡覺的時候,我堂哥會親我抱我,摸我的身體。」

  親人的性騷擾啊……果然問到不該問的了。王惟翰莫名其妙尷尬起來,但又為她感到強烈的憤怒與難過。

  「……妳有沒有跟妳爸媽說?」

  見王惟翰問得有點艱辛,王書妤搖搖頭,露出狡獪的笑容。「我那時跟男生一起養大,沒有人教過我怎麼保護自己,所以根本不知道女孩子不能這樣任人亂摸,冬天時甚至覺得有個人抱著很暖很舒服……等到五六年級進入青春期,上課時老師對女學生耳提面命,我才知道堂哥對我做的行為叫做性騷擾。」

  「……。」世上的媽媽們啊!請愛惜妳們家的女兒……王惟翰愈聽愈難過,咬緊了嘴唇無法搭話。

  「從那之後,我就不再跟堂哥堂弟一起睡覺。」說到這裡,王書妤臉上的笑容消失,雙手貼上自己涼涼的臉頰。「後來我們分開住,就沒再發生類似的事了。這幾年我一直很困惑,為什麼我睡眠會那麼淺,而且不管多熱,被子也一定要從頭蓋到腳才睡得著。」

  「是怕他再來碰妳?」

  「是嗎?」她歪著頭思考時總是面無表情。「雖然我那時還小,可是堂哥也才大我兩歲,同樣是小孩子啊。就算現在回想起來,我也不記得曾經感受到威脅或恐懼。」

  「不怕的話,又是為什麼呢?」

  「前陣子通識上普通心理學時,老師提到某種心理治療的理論,接著要我們回家想想看自己怕什麼東西,再從過去的記憶中去找出害怕這種東西的理由。」王書妤皺起了眉。「同學都寫蟑螂老鼠毛毛蟲什麼的,我卻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

  「想到這件事情時,好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接著就覺得很難過。」

  王書妤一向恬然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憤恨之色,看著她皺起的眉頭和緊抿的嘴唇,王惟翰第一次為身為男性這件事情感到慚愧。

  「……妳堂哥真是不可原諒。」這樣的人當什麼哥哥……

  「我沒有怪我堂哥,長大之後,我跟他感情反而還不錯。」王書妤閉起眼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那個時候他也只是小孩子,哪個小男生不會在某個階段對異性好奇?就算他不來摸我抱我,說不定也會去欺負班上的女同學……要說原諒什麼的,我早就原諒他了,也早就不怕了。」

  「可是,妳不是覺得很難過嗎?而且到現在都還睡不安穩。」而且臉上也仍然維持著極端厭惡的表情……如果不是對加害者感到怨恨,那麼這表情又從何而來?

  王書妤睜開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王惟翰。

  「我不能原諒的是自己。」

  「……。」王惟翰呆住了。

  「真的很討厭。」她看起來有點煩悶,伸手打開了電池盒,翹著手指拿出一顆咖哩餃,塞進王惟翰嘴裡。「為什麼我那時不反抗呢?為什麼我那時不告訴爸媽呢?為什麼我那時還會覺得舒服、覺得這樣也蠻好的呢?」

  「呣咕……」把被塞進嘴裡的咖哩餃咬下半個吞進肚裡,剩餘的半個拿到手掌上,來不及品嚐它的滋味,王惟翰急忙回道:「妳那個時候還小,不懂事啊!」

  「可是……可是我什麼都記得。」王書妤秀氣的嘴唇勾起上揚的弧度。「人的記憶真是種專門用來折磨自己的東西,因為我什麼都記得,所以那些事都像昨晚才發生的一樣;可是那些記憶再鮮明,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愈後悔,就愈不能原諒自己。」

  沒等王惟翰搭腔,她自顧自地說道:「其實真的還好,不是什麼很深的陰影……可是就因為這樣,反而黏得很緊,感覺我一輩子都無法擺脫。每當睡不好被嚇醒時,我就要後悔一次。」

  她百無聊賴的語調、半垂的鳳眼和略帶譏誚的笑意都似曾相識。

  王惟翰本就聽得鬱悶,再看她這副模樣,瞬間想起了某人,胸口忽然變本加厲的狂痛起來。

  

  那個時候他也只是小孩子,哪個小男生不會在某個階段對異性好奇?

  不管哪個世代的青少年都是一個樣,一樣彆扭一樣笨拙一樣蠢。

  

  我沒有怪我堂哥。我不能原諒的是自己。

  過份的從來就不是他。他一用跟以前一樣的那種眼神看我,我就又忍不住傷害他。

  

  人的記憶真是種專門用來折磨自己的東西。

  

  「所以你以後要是看到我在睡覺,走過來時記得腳步大聲一點。」王書妤拿起桌上的講義翻了一頁,抬起臉,卻看見王惟翰呆若木雞的盯著虛空。「……惟翰?」

  「……我……」我做錯事了。

  喉頭又開始發痛,彷彿被人用力掐住一樣,無法呼吸也無法發出聲音。

  我做錯事說錯話想錯念頭了……王惟翰雙眼圓睜,突然站了起來,把活動時贏來的貓頭鷹布偶往王書妤懷裡塞。

  「對不起!我臨時有急事必須去處理……明天……不,星期一再教妳,好不好?」

  王書妤瞇起眼睛瞪著王惟翰,面無表情的說道:「我不要布娃娃。」

  「那……那個……」王惟翰急得說不出話來。

  王書妤站起身,拿起那盒咖哩餃,連同貓頭鷹布偶一起交到王惟翰手中。「星期一中午,你要請我吃義大利麵。」

  「沒問題!拜拜!」

  一手撈起背包,一手抱著咖哩餃和布偶,王惟翰還沒好好道別就開始狂奔,那聲「拜拜」脫口時,人已經在十幾公尺外了。

  

  下午的太陽還是很熱,王惟翰在人行道上大步奔跑,沿著額頭淌下的汗水在流經眼角時激出了無意識的淚水,沾溼了他滾燙的臉頰。

  笨蛋,自己是個無藥可救的笨蛋。

  王惟翰攔下公車跳了上去,抓住欄杆的手指不停地顫抖。

  姚津雲對他、對阿浩,甚至對高中時的舊情人所做的諸多荒唐行逕似乎一直很能寬容,也似乎都可以原諒,以致於讓他以為所有問題早在兩人成為情侶那一刻起獲得解決。

  你不會想要保護牠嗎?

  一年多以前帶著姚津雲一直想養但又不敢養的小金魚到他家時,王惟翰記得自己這麼說過;而對方也接受了他的提議,小心翼翼地愛惜著那隻金魚。

  太平穩太安全太溫柔太順從,他自然而然接納一切的態度讓王惟翰沒有意識到也許這是經過掙扎的。

  事實上姚津雲從來沒有忘記過以前的事,也從來沒有原諒過他自己。

  王惟翰咬住下唇,努力忍住懊悔的眼淚。

  怎麼可以忘記?怎麼可以說「羨慕」?怎麼可以要求類似的待遇?第一次看到老師腿上那三個煙疤時,那種心痛的感覺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嗎?

  就算老師不提,那也不是可以忘記的事。自己不應該跟著假裝忘記的。

  帶著一段一想起來就會後悔的記憶,一邊厭惡著自己,一邊希望再也不要重蹈覆轍。然而那個小心保護著的對象,卻反而向自己要求一樣的待遇,要求自己傷害他、對他做那些會後悔的事情。

  「難怪他……會生氣……」

  身上的汗水早被車上過強的冷氣吹乾,王惟翰又悔恨又焦急,打了幾個噴嚏,只想立刻回到那間屋子,立刻把背包裡的牙刷插回姚津雲的漱口杯裡,立刻把丟在姚津雲皮鞋裡的鑰匙放回自己的口袋。

*     *     *     *    *

  衝出電梯,大步跑到姚津雲家門口,王惟翰忐忑地打開鞋櫃,伸手往皮鞋裡一摸,發現鑰匙還留在原地。

  帶著僥倖的心情轉動鑰匙,大門一開,就被迎面撲來的煙味嗆得咳了幾聲。王惟翰掩住鼻子走進昏暗的客廳,只見姚津雲一手捏著煙,一手抱著煙灰缸坐在牆邊,正轉頭往門口這裡望過來。

  啊啊……快一點快一點快一點!

  王惟翰拔腿衝上前去,在姚津雲變換表情之前撲到他身上,手腳並用緊緊地抱住他。

  煙灰缸被卡在兩人中間,頂得肋骨有點痛。

  「放開。」

  傳入耳中的聲音很冰冷,不過王惟翰決定不去看姚津雲此刻想必已經武裝完畢的表情。他深深吸著懷中男人身上的煙味,答非所問的說道:

  「老師,來不及啦,我看到了。」

  「……。」

  「我看到你很頹廢的靠著牆壁抽煙,也看到你剛剛的表情了。」

  那種很茫然很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看了就跟著難過起來……王惟翰環抱著不知何時變得細瘦的肩膀腰背,手指摸到對方溫暖的頸子,一年以來無數肌膚相親的記憶被勾起,讓他想也沒多想,就把嘴唇印了上去。

  然後「啪」地一聲,額頭上挨了一掌。

  姚津雲從他的懷抱中掙開,走到桌旁放下煙灰缸,把手上半熄的煙丟進裡頭,半轉過身睥睨著王惟翰。

  「王同學,什麼東西忘了拿?」

  一邊搓著被打痛的額頭,一邊迎向姚津雲冷淡的目光,王惟翰忽然發現,當自己做好某種決定時,就再也不怕他任何看似拒絕的反應了。

  什麼自尊什麼人格什麼被合理對待的需求,都不是現在最重要的東西。

  「老師,我是來道歉的。」

  「……。」

  「我丟下書妤趕了過來,她做的咖哩餃還放在鞋櫃上……不對,我不是要講這個……喂!不要點煙!」

  王惟翰從地板上跳了起來,一把搶過姚津雲手上正要點起的煙;把它對折又對折之後壓進煙灰缸。

  「這些煙……」都沒抽完啊。王惟翰看著煙灰缸裡那些只抽了幾口就被按熄的煙蒂,堆到快滿的煙灰缸給人一種很焦躁很鬱悶的感覺。

  姚津雲沒有搭腔,維持冷淡的表情盯著他看。

  知道他在等自己說出道歉的理由,王惟翰嚥了口口水。

  被審視的氣氛太強烈,兩人之間不到一步的距離瞬間被拉得無限遙遠。王惟翰無法忍耐這種距離感,再次伸臂抱住了姚津雲。

  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肩上,這次沒有遭遇什麼抵抗。

  「我昨天不該那樣說的。」王惟翰深吸一口氣,一夜一天以來哭得發痛的眼睛居然又有了淚意。「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生氣的不是你嗎?」姚津雲的聲音和他的背脊一樣僵硬。

  「……咦?」

  「生氣的不是你嗎?」僵硬的聲音重覆了一次。「你連牙刷都拿走了……」

  牙……牙刷?傳入耳裡的是從來沒聽見過的顫抖音色,王惟翰稍微放鬆手臂,往姚津雲臉上望去,只見他面無表情地別過臉,死死地盯著地板。

  原來……原來自己要離開的話,他也會難過啊……覺得對方很可愛的心情怎麼也壓不住,王惟翰重新把姚津雲摟回懷裡,愈抱愈緊。「早上是我沒想清楚,現在我想清楚了,我等一下就把牙刷放回去,你不要生氣了……」

  「……。」

  姚津雲沒有回話,王惟翰不確定自己是否聽見了一聲細若蚊鳴的「幹」。剛剛進門時覺得嗆人的煙味習慣了以後就沒那麼難聞,他摸著對方明顯突出的肩胛骨,繼續說道:

  「老師你變瘦了,本來戒掉的煙也又開始抽,你跟我在一起,其實有很多煩惱對不對?」

  「……沒有。」

  「有啦。」王惟翰歪過臉在他耳垂上偷親了一下。「我昨天想跟你說的話,是我用錯方法了……我只是不想一直單方面被你照顧,我也想知道你的煩惱。」

  比如說不能見面會感到寂寞,然後就開始抽煙之類的。

  「不是想要被我虐待?」姚津雲輕哼了一聲。

  「……不是。」

  「不是說綁起來也沒關係、用煙燙也沒關係?」

  「……那個……當我沒說……」

  「什麼當你沒說?」姚津雲忽然發作起來,一把推開王惟翰,伸指用力戳向他胸口--戳在左胸上,昨晚被問過「燙在這裡好不好」的那個位置。「要是我真的做了怎麼辦?真的燙下去了怎麼辦?那種東西……就算傷好了,也是會留一輩子的……」

  「我知道啊……我現在知道了……」一直很想看到的情景如今終於看到了,看到他為自己憤怒、為自己傷心的樣子……王惟翰不覺得高興,只覺得心痛而且後悔。

  「你這個白痴……」

  姚津雲緊咬牙關,臉色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憤怒從來不曾讓他臉紅。那清冷又倔強的表情看起來很兇狠,王惟翰卻覺得他從未像此時這麼脆弱過。

  「是啊我是白痴……還好你沒有真的燙……」真的是好險好險,要是真的燙下去了,他心裡同樣位置的傷只怕又要被多劃一道。

  「……我本來要燙的。」

  「對不起。」

  「後來轉念一想,燙你不如燙我自己。」

  這倒是高招。回想起他倒轉煙頭往胸口按壓的畫面,王惟翰就痛得眼冒金星。「好險……好險你也沒有真的燙下去……我那時真的快要瘋掉了……」

  就算是要讓自己知道那種行為只會互相傷害,這樣的手段還是太兇狠了。

  「我本來也是真的要燙的。」

  「所以我說『好險』啊!」王惟翰擠出苦笑。

  姚津雲似乎慢慢平復了怒氣,他走到魚缸前,從櫃子裡拿出飼料罐轉開,舉起手臂把飼料倒進魚缸裡。

  「這隻金魚是你買過來的。」

  「……對。」

  「你記不記得你帶著牠進來時,跟我說過什麼話?」

  「記得。」王惟翰心跳頻率開始加快。

  你不會想保護牠嗎--就是那句話,讓姚津雲接受了他,卻也讓兩人掉進不對等的相處模式裡。

  姚津雲放下飼料罐,雙手放在後腰靠住櫃子,面向王惟翰,卻低著頭沒有看向他。「我以為我有好好保護你了……結果你還是……」

  還是受到傷害,還是覺得不滿足,還是用近似懇求的眼神和態度要求自己的虐待和傷害。

  明明這麼小心了,為什麼又會在拐了幾個彎之後重蹈覆轍?

  「老師,你每次到路邊攤點貢丸湯時,都會記得上一碗的滋味嗎?」

  姚津雲一愣,還來不及回話,就聽見王惟翰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不會吧?在不同的地方吃東西,每家都有自己的味道,所以只管吃就好了,不必去煩惱眼前這一碗到底會不會跟上一碗一樣好吃或一樣難吃,對吧?」

  在說些什麼鬼……姚津雲皺起眉頭。「所以呢?」

  「所以談戀愛也是這樣。」

  「……。」

  「我跟你那個學弟不一樣,你不用怕。」王惟翰看起來有點忐忑。「你如果會想欺負我,那就去做,不用忍耐;我不喜歡的事也會直接告訴你,我也不會忍耐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

  「……。」

  見姚津雲只是一言不發地直盯著自己,王惟翰愈來愈緊張,忍不住伸手去拉對方的手,試探性地喊了一聲:「……老師?」

  姚津雲露出微笑,輕輕甩開他的牽握,往後坐到沙發上,背脊靠進柔軟的椅面之中。

  「那你過來,跪到這裡舔我。」

  修長的手指指著地面,斜斜往上看來的眼神裡半是挑釁半是誘惑--不管哪一半,王惟翰都無法招架,也不想招架。

  他呆呆的點了點頭,走到沙發前,跪在發號施令的人雙腿中間,紅著臉湊過頭,伸手去拉姚津雲的褲子。

  「白痴--!」

  「唉唷!」

  手指才剛碰到褲頭,整個人就被姚津雲一腳踢翻。王惟翰及時用手肘頂住地板,沒像以前那次一樣滾一圈撞到電視櫃。就算如此,後腰背脊手肘屁股還是都跌得很痛。

  抬頭望向姚津雲,卻見他一手拉著褲頭一手握住上衣前襟,憤怒得面紅耳赤。

  「你不是說『不喜歡的不會忍耐』嗎?結果馬上又蠢到照做?叫你跪你就跪,叫你舔你就舔?這樣還敢說什麼跟他不一樣?」

  這樣赤裸裸發洩的怒氣很久沒有出現過了,王惟翰看著那張難得紅潤的臉,直接看到呆掉。

  見他一臉茫然,姚津雲怒火更盛。「昨天也是這樣,我說要綁你就點頭,我說要燙你就乖乖地讓我燙!還敢說那什麼鬼話?渾蛋!」

  「可……可是你沒有燙啊!」王惟翰連忙移動身子回到沙發前,整個上半身壓在姚津雲膝蓋上,雙手按住了他握緊的拳頭。

  「廢話!你白痴我就要跟著你一起白痴嗎?」姚津雲不客氣地在他耳邊大吼。

  「所以我才說好,所以我才讓你燙啊!」王惟翰雙手攀在姚津雲膝蓋上,由下往上仰視著他。「因為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

  「你……」膝蓋被碰觸的人反射性地縮了下身體。

  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

  迎上王惟翰仰望的目光,姚津雲才發現,自己也許真的如他所說,不會想要傷害他。

  這個蠢蛋到底憑什麼可以這麼信任自己呢……?

  「至於跪著舔你……」根本沒觀察出對方細微反應的王惟翰有點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我不覺得這算欺負,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很樂意。」

  「變態,我不喜歡。」

  「我知道你不喜歡。」明明不喜歡,又老愛在被刺激到時拿這種事來試探人,這個人的個性怎麼會差到這種地步?王惟翰慢慢撐高身子,直到能夠平視對方倔強的眼神。

  「幹嘛?」

  「老師,你真的有夠彆扭。」

  「彆扭又怎樣,總比你……喂!」還來不及譏刺回去,姚津雲忽然被按倒在沙發上,接著有隻手拉開褲頭摸了進去。「幹!你在摸什……!」

  不帶騷擾意味的手掌避開了敏感部位,精準地摸上姚津雲右腿內側。

  「是這裡吧?」溫暖的手掌找到目標之後就不再移動,只是輕輕地貼在那裡,蓋在那三個香煙燙出來的疤痕上。

  「……。」

  被壓制著的人無意識地顫抖起來。

  「老師。」

  王惟翰叫習慣了的這個稱謂從沒變過,只是叫法有所差別。當單純只是學生時,他口中的「老師」聽起來就是沒誠意地冷冰冰又硬梆梆;而當兩人成為戀人之後,他在叫這兩個字時總會拖長尾音,偷偷裝可愛。

  但在此刻,王惟翰叫出的這聲「老師」卻跟以前都不一樣。不是死青少年不甘不願的語氣,也不是向情人撒嬌耍賴的那種口吻。

  這聲「老師」很鄭重、很尊敬,還帶著一點懇求的味道。

  按在腿上的手掌溫度讓姚津雲無法止住顫抖,他咬緊牙,仰望著王惟翰若有所求的表情,停了好幾秒才勉強回出一句「什麼事」。

  王惟翰輕輕壓著姚津雲,胸腔裡的鼓動劇烈到近乎疼痛,貼在對方腿上的掌心開始冒汗,感覺掌心下的那三個傷痕隨時都要灼傷自己。

  非把它們解決掉不可。王惟翰深吸了口氣。

  「老師,姚津雲同學他年紀小,不懂事,談戀愛難免笨拙一點,你就原諒他吧!」

  「什……」什麼同學?姚津雲瞪大了眼,一時之間接不上話。

  「你也說過嘛,高中生那個年紀的青少年就是那種死樣子……像我和阿浩,以前也很白目,惹了一堆事情,你不也都大人大量沒跟我們計較嗎?」

  「……。」

  「而且姚津雲同學已經受到很嚴重的懲罰了,他自己知道錯了,一直都很後悔很痛苦,我怕他再這樣下去,會永遠得不到幸福。」講到這裡,王惟翰的聲音居然真的哽咽了起來。「你原諒他,好不好?你原諒他嘛……」

  姚津雲緊抿著嘴唇,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得不到回答也沒關係,王惟翰用自己臉頰貼著姚津雲的臉,嘴裡繼續嘮叨著。「你不知道,他真的很可憐……被燙過一次之後,就連貢丸湯都不敢喝了。」

  「……。」

  「老師,拜託你,不要再怪他了好不好?」

  「……不好……」姚津雲嘴裡吐出彆扭的答案。

  「老師,別這樣嘛,他不會再犯一樣的錯了。」聞到男人連髮梢都沾染上的煙味,王惟翰聲音放得很輕。「他現在寧願自己忍耐,也不會再傷害喜歡的人了……他會把對方保護得很好很好……雖然有點太好……」

  「……你到底在說什麼……」不知是被壓得喘不過氣還是聽這一大串話聽得很無力,姚津雲的聲音顯得有點虛弱。

  敏銳地聽見了那嗓音中帶上的一點鼻音,王惟翰連忙把手掌從姚津雲腿上移開,強硬地抓下他遮臉的手臂。

  皺著眉咬著唇,黑白分明的眼睛溼溼的。藏在陰影下的表情沒什麼了不起,不過像個強忍住淚水的小孩而已。

  王惟翰心臟陡然崩了一塊,原先撐著上身的手再也沒有力氣,整個人直接放軟壓到姚津雲身上,壓住了他微弱的掙扎,也壓住了他不想被人看見的表情。

  「老師,我最喜歡你了。」

  「……。」

  「謝謝你對我那麼好,沒有真的拿煙燙我……謝謝你一直保護我,我也想要保護你……」

  「不必了。」被一個小了自己九歲的孩子這樣說,感覺很奇怪。

  「不要客氣,讓我保護你吧,老師。然後就像剛剛說的那樣,你可以欺負我沒關係,反正真的受不了時,我會反抗的……吶?」

  「……。」

  「每一碗貢丸湯的味道本來就會不一樣嘛……」

  姚津雲被壓得快要無法呼吸,眼眶愈來愈熱,思緒愈來愈渾沌。

  這是哪裡來的蠢蛋?

  為什麼明明點了貢丸湯,端上桌之後在芹菜末中間漂浮著的是兩顆芝麻湯圓?

  最可怕的是一口咬下去才發現,已經來不及退了。

  

  沉默維持了一段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當薄薄的汗從彼此相貼的部份滲出時,王惟翰才重新拉開距離,盯著姚津雲的臉。

  「老師,你得把煙戒掉。」王惟翰的右手指尖摸上姚津雲下巴,一路從微凹的臉頰摸到微帶黑圈的眼角。「你真的變瘦了,而且皮膚也有點差……」

  姚津雲垂下眼睫,露出微笑。「好吧。」

  看著他微顯慵懶的笑臉,王惟翰呼吸一窒,手指停在對方略呈淡青色的左邊顴骨上。

  「……會不會痛?」

  「嗯,很痛。」

  「我去拿藥膏幫你推一推。」

  王惟翰跳下沙發,正要去找醫藥箱,卻被姚津雲從身後拉住了。回頭一看,半撐起身子的男人伸掌拍向開關,點亮了沙發正上方的軌道燈,歪過頭,斜著眼睛望向自己。

  「我以為你會跟我道歉。」

  「我……」那片瘀青在燈光下看起來更刺眼,王惟翰皺起了眉頭。「我不道歉。」

  都已經一臉心虛了,還說這種話?姚津雲失笑。「你也挺彆扭的嘛。」

  「我這才不是彆扭。我只對昨天說的那些話道歉,可是後來打你的這一拳……」王惟翰眉頭愈皺愈緊,臉上的表情混合了心虛心疼尷尬和後悔,解讀起來十分有趣。「我不會道歉。」

  「……。」姚津雲身體一僵。

  「……你那樣嚇我真的很過份,所以我不道歉。」王惟翰一邊說話,一邊深深吸氣,讓肺部充滿的空氣鎮壓住胸口的疼痛。「……你再生氣,我都不會道歉……」

  尾音還沒來得及收起,王惟翰就被重重往下拉,跌進姚津雲的臂彎之中。

  那雙除了打人之外很少用力的手臂,此時緊緊環住了王惟翰的身體--不管抱住的是什麼部位,也不管被抱住的人以多怪異的姿勢在沙發前半跪著,只是很用力很用力地抱著,愈收愈緊。

  胸腔被壓迫得有點痛。從沒有被姚津雲用這種方式擁抱過,王惟翰連喘氣都不敢。

  「很好。」姚津雲抬起一隻手往王惟翰頭頂上摸去,揉亂了他的頭髮。「這樣很好……」

  「……老師?」為什麼很好?

  在頭上亂揉的手往下掐住了臉頰,接著是彷彿吞吃獵物一般的深吻。

  跟這個人在一起,只要體溫相染、唇舌相觸,性欲就會輕易被勾起。

  突如其來的熱情讓王惟翰莫名其妙緊張起來,混亂中,姚津雲的手指代替了嘴唇,撫進他因為訝異而微啟的齒間。

  「惟翰。」

  「呃……?」沙啞的音色讓被叫名字的人不由自主顫抖了一下。

  姚津雲側著頭,眼神專注得可怕。

  「我喜歡你。」

  被心愛的人強烈需索的感覺是最幸福的。從來沒嚐過這種滋味的王惟翰瞬間感到無邊無際的寂寞。

  「……再說一次。」

  「我喜歡你……」

  「再說一次……唔……」

  也許是看出了他的委屈,姚津雲直接把他壓倒在沙發上,低頭再次吻住他。

  姚津雲主動吻他的次數屈指可數,難得處於被動姿態的王惟翰沒幾下就被吻得忘了今夕何夕,也因此在對方一邊把吻移向自己頸間一邊很小聲地說出「對不起」時,他想也沒想就輕易地回了句「沒關係」。

  低低的輕笑傳入耳中,王惟翰回過神,聽見自己牛仔褲拉鍊被拉開的聲音。

  「老、老師……那個……」

  「我想跟你做愛,我想抱你。」

  「……。」王惟翰口乾舌燥起來。

  T恤和牛仔褲都被脫掉之後,明明沒喝酒卻帶著一臉醉態的男人半敞著衣衫跨坐在他身上,拉起他的右手,從指尖開始吻起,漂亮的嘴唇印過掌心、手腕、肘彎、上臂、肩膀,隨著漸漸下移的吻而彎身,最後咬上了他胸前。

  「啊……!」

  姚津雲趴在王惟翰胸口,齒舌纏弄著那個敏感的凸點,向上探視的眼睛反射著燈光,在垂到額前的瀏海間掩映著。

  在胸前的挑逗沒有持續太久,溫軟的嘴唇慢慢往下移動,滑過肋骨肚臍和腰間,讓王惟翰有種即將裡舔遍全身的錯覺。

  「惟翰。」

  「……嗯……?」

  王惟翰吃力地睜開不知何時閉上了的眼睛,看見姚津雲帶著燦爛的笑臉挪動身子,擠進自己腿間。

  「我有一台相機,很久沒有用了。」

  「相……啊!」相機?王惟翰一時反應不過來,早已勃起的器官忽然被握住了。

  「嗯。」姚津雲半垂著眼睛,態度從容得彷彿他手上淫靡的動作跟他沒有關係似的。「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很喜歡拍風景照……」

  「沒……沒有……」現在講這個幹什麼?王惟翰頭昏腦脹,被愛撫的快感像大浪一樣一波一波打過來,整個人快要滅頂了。

  「我很久沒有拍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被我壓著的樣子,現在忽然好想拍……」

  「嗚……!」

  王惟翰發誓自己沒有想像什麼奇怪的情節,他只是自然而然在忍不住的時候射精而已……他伸手遮住臉,卻又被姚津雲用另一手拉開。

  「你好可愛……」他帶著嘆息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

  沾著體液的手指繞過腿間,一邊磨蹭一邊準確地找到入口按了進去。王惟翰頭皮發麻,顫抖著閉上眼睛,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你的身體裡面……好熱……」

  「嗚……」

  手指按到深處之後開始慢慢地抽動,權充潤滑劑的體液隨著手指的動作往內部愈塗愈多。

  「惟翰……」

  感覺眼皮被舔了一下,王惟翰咬牙睜開眼睛,看見姚津雲恍惚得像是嗑了藥的笑臉。

  好像很幸福,好像很滿足,好像……好像真的找到了他最想要的東西。

  王惟翰伸長手臂把姚津雲拉近,雙手環上他的背脊,張開雙腿讓他灼熱的性器進入自己身體深處。

  「……!」

  汗水從全身各處不停流下,王惟翰發出無意識的呻吟,映在眼裡的那張笑臉美麗得讓他再也捨不得閉上眼睛。

  被這個人需要、索求甚至操控掠奪的感覺,就像春藥一樣。

*     *     *     *     *

  「嗚啊啊啊……」

  老師果然不是白叫的……王惟翰癱在沙發上,剛剛那場激烈又混亂的性愛場景還在腦中閃來閃去無法停止。

  進入自己身體之後,姚津雲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他一邊抽動身體一邊嘆氣,向上勾起的眼睛裡,露骨的誘惑像水波一樣流動。

  根本不需要什麼高明的技巧或超凡的體力,光那張笑臉那道眼波那幾聲帶著笑的嘆息就讓王惟翰捲進情欲的深淵裡,興奮得高潮再高潮,最後落了個動彈不得的下場。

  原來武俠片裡那些大師說的「最高明的劍不是劍,而是無劍」是這個意思啊……

  姚津雲背靠著沙發,屈膝坐在地板上,視線飄向擺在桌上的煙灰缸。王惟翰注意到他蠢動的手指,連忙說道:「你剛剛答應我要戒煙的。」

  姚津雲笑出聲音,轉過身子趴在沙發邊緣,指尖點上了自己留在對方胸前的吻痕。

  「……我明天想去淡水拍夕陽。」

  「我跟你去。」

  姚津雲沒有回話,笑意加深,側著頭靠上王惟翰胸口。

  「幫我背腳架。」

  「當然好。」

  很幸福,很平穩,很安全……低頭看著姚津雲的髮旋,王惟翰很想把他拉進懷裡,但是實在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老師……」

  「你的牙刷呢?」

  咦?王惟翰一愣。「在……在我背包裡。」

  姚津雲站起身,大步走到門前,從鞋櫃上拿起王惟翰的背包,伸手到裡面翻找了起來。

  看著姚津雲拿著牙刷走進浴室的裸背,聽著他把牙刷放回漱口杯裡而且還不放心地一再調整位置的聲音,王惟翰撐起身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嘴角上揚的同時又很想很想哭。

  光是這支牙刷,大概就足夠讓他記恨上好一陣子。

  小時候爺爺說過,東西不能亂吃,情緒不能亂發,因為不管吃了什麼想了什麼做了什麼,它們都會留在身體裡,即使到了很久很久以後,都還會造成影響。

  要是真的像爺爺說的那樣,那麼老師的胃袋大概已經是黑色的了吧?

  「現在幫他洗胃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就算來不及,至少不要再讓他吞下任何負面的情緒。

  

  明天要陪他去淡水拍夕陽。

  然後要把他的煙全部丟掉。

  再把自己的牙刷用棉繩綁在浴室的鏡台上,直到它被用到爆毛為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