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Second Banana(十)完



  楊嗣帆不太記得母親的樣子。

  他對母親唯一的印象是據說跟媽媽長得比較像的哥哥背著她忘記帶走的皮包,一臉神氣地模仿她離家那天抬起下巴說話的表情。

  「我一個都不要,帶著小孩太麻煩了。」

  他們都覺得那沒什麼,可能是因為年紀還小的緣故。

  也可能是因為有兄弟在身邊。


  爸爸常常不在家,每次要出遠門時,他都會摸著楊嗣帆的頭,說「要好好照顧哥哥和阿公」。

  阿公很硬朗,只是記性不好,其實不太需要怎麼照顧;但哥哥就不一樣了。

  從七歲起,哥哥的身高就一路落後,體重更是從沒比弟弟重過;一咳嗽起來,白皙的臉就會漲紅到判若兩人。

  每當聽見喘氣聲,就得趕緊上去拍撫他的背,為他倒溫水;要是情況嚴重的話,就要立刻把氣管擴張劑塞進他嘴裡。

  然後他會一邊努力深呼吸,一邊眨著含淚的眼睛,笑著對楊嗣帆說謝謝。

  紅撲撲的笑臉很可愛,他很喜歡。就像喜歡爸爸按在他頭上的大手一樣。

  所以那真的不是什麼苦差事──跟在哥哥身邊、在浴室門外守著他洗澡、每天晚上看著他先睡著、為他隨身攜帶能救命的氣管擴張劑。

  一點也不辛苦,因為這一切都能讓楊嗣帆感覺到自己被需要。

  所以當哥哥對他吼叫「你不要再跟前跟後的了,很煩」;或是當爸爸再婚後對他說「兒子,接下來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爸爸的位子不必你來頂」時,他心中無法避免地有塊地方崩塌了。

  但他拒絕把那種還算不上疼痛的空虛感稱為「寂寞」。

  如果那種感覺叫做寂寞,那他在看著紀思行吃飯、說話、睡覺和漸漸停止哭泣時所感覺到的幸福和滿足,不就是可以替代的東西了嗎?

  因為寂寞所以誰都無妨,因為寂寞所以換成別人也沒關係──怎麼可能會沒關係?怎麼可能是可以替代的東西?

  

  楊嗣帆從睡夢中睜開眼睛,伸手往旁一探,發現原本應該睡在身邊的人不在被窩裡。

  「……思行?」是去廁所了嗎?

  天還沒亮,手機的時間顯示是四點五十二分。楊嗣帆翻開被子披衣下床,踩著拖鞋走出了房間。

  正想走向廁所,就聽見庭院裡斷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思行在院子裡?天都還沒亮,跑到院子裡做什麼?

  楊嗣帆拉著衣襟大步跨出門廊,屋前的路燈刺得他一時無法睜眼,只看見庭院的一角有個人影,蹲得低低的,背脊像貓一樣拱成弧形。

  他走下階梯,用力眨了眨眼睛,等到習慣室外的光線後,才看清楚庭院裡的模樣。

  那些觸目驚心的雜草和藤蔓已被清除了四分之三,被清下來的草木圍著長條形的花圃堆成一圈,看起來居然莫名地壯觀。

  紀思行就蹲在那條綠色長龍的盡頭,揮汗如雨地跟剩下的雜草奮戰。

  不知是因為疲倦還是因為不熟練,他的動作有點遲鈍;雙手握住一把藤蔓拔了半天,才像忽然想到什麼似地放開手,改用剪刀和小鋤頭。

  楊嗣帆立刻跑到他身邊。

  「呃,你醒了啊。」紀思行抬頭仰望著他,表情看起來很睏很累,笑臉還有點茫然。

  不顧對方滿手滿身的泥塵,楊嗣帆伸手把他拉起,問道:「你在幹嘛?」

  「咦?」看就知道了啊。「我在除草……」

  「不是,我的意思是……」楊嗣帆顯得有點急躁。「我們不是說好等早上再一起弄的嗎?你幹嘛自己一個人做?」

  「我想幫你。」他用力眨了眨痠澀的雙眼。

  「你有幫我啊!本來說好幫我一起做……」

  「那是一起做,不是幫你做……我想幫你。」紀思行重覆聲明,語氣聽起來帶了一點固執。

  「……」楊嗣帆愣了一下,看著紀思行的臉,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我……我只是想要幫你。」再開口,也還是只有這句話。

  他說他不會寂寞,也從沒對家人或命運表達過一點埋怨。

  可是當他描述小時候的事情時、當他站在荒蕪的庭院中時、當他提起爺爺提起爸爸提起哥哥時,不管他的表情和語氣是溫暖、憂傷還是懷念,都讓在他身邊的紀思行心疼得不得了。

  也許他不是不寂寞,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看著楊嗣帆關切的神色,紀思行忽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

  長久以來都是單方面的要求關注、單方面的接受照顧;一直到今天他才猛然驚覺,自己能為對方做的事情居然那麼少,連除個草都沒有辦法好好做完。

  「思行?」

  「我……」我不想讓你知道我很心疼。不想讓你體會我感同身受的那些憂傷和寂寞。不想讓你察覺那些你本來不知道的情緒。紀思行咬住了下唇。

  很多時候,只要不去戳破不去提醒,就會沒事。

  如果不是那個小阿姨三番兩次告訴他「你爸媽比較疼你哥啦你看他功課好又比較乖」,他也不會意識到自己從小到大受到的無意識冷落只是因為爸媽比較偏心。

  可是心疼是真的。憂傷、寂寞和那些像潮水般一擁而上的各種情緒,都是真的。

  自己到底還能為他做些什麼呢?

  這世上有沒有不揭開傷口就能療傷的方法?

  「……」

  「思行。」楊嗣帆很苦惱的皺起了眉,伸手擦去他臉上滑落的眼淚,然後把他拉進懷裡緊緊抱住。「你在想什麼啊……」

  「我……沒什麼……」果然,一被這個人安慰,就會停不住眼淚。

  他曾經懷疑過這個人的溫柔並不是只對自己;也曾經因為這個人毫無一點嫉妒之心而感到不甚愉快。

  但現在他只希望這個人能夠快樂,能夠不寂寞、不受傷、不憂鬱。

  「騙人。」

  「就說……沒有了……」

  「你真的這麼喜歡我啊?」

  「……咦?」

  聽見天外飛來一筆的問句,紀思行抬起頭,接住了一個熱情的吻。他的嘴唇嚐起來應該混著鹹味和土味,但楊嗣帆顯然並不在意,吻了很久才放開。

  「那個……」想哭的情緒已經被嚇飛了,紀思行有點頭昏,結結巴巴地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你是不是捨不得我?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楊嗣帆竟然在笑。

  紀思行傻眼,反射性地點了點頭。

  「你怎麼……」怎麼知道?

  楊嗣帆把他手裡的小鋤頭接了過來,跟地上的其他工具放在一起,然後牽起他的手,往屋裡走去。

  「先洗個澡然後再去睡,好不好?」答非所問。

  「好……可是,我剛剛的問題……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哥有時候也會這樣啊。」

  楊嗣帆一邊走一邊回答,笑得連酒渦都冒出來了。




*     *     *     *     *




  睡眠不足加上勞動再加上情緒波折,紀思行整個人像團棉花一樣被塞進浴室;那個把他塞進去的人理所當然地也跟了進去。

  好吧好吧這是他最大的興趣嘛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紀思行弓著背脊坐在浴缸邊緣,聽楊嗣帆的聲音跟洒水聲混在一起,在空蕩的四壁間造成回音。

  「這幾年我一講起小時候的事,我哥就會像你剛才那樣,一副很難過的樣子,但是怎麼問都不說話;接下來就會有一段時間對我特別好,雖然臉很臭。」

  「這樣啊……」感覺到溫熱的水花洒上背部肌膚,紀思行吞了吞口水。「那你呢?」

  「嗯?什麼?」

  「你……」抹上來的手掌帶著香皂的泡沫和氣味,從肩膀滑到腰側,惹得紀思行一陣哆嗦。「你真的……」真的不寂寞嗎?

  「嗯,真的。」

  不必聽完問句也知道要問什麼,回答的語氣既無心又輕柔,讓紀思行不必回頭也能想像他低垂著眼、嘴角帶笑的模樣。

  「你們都覺得我這樣照顧人,可能是因為小時候有什麼陰影之類的……其實不是……我之前也跟你說過了吧?」塗抹的雙手從後背移到前胸,中途還體貼地在脖子和肩膀上按摩了幾下。「我真的很喜歡做這些事。」

  「真的嗎……」在胸前打轉的手指讓紀思行一陣動情,差點整個人往對方身上靠,但立刻想起自己一身的泡泡,只好咬牙忍住。

  「真的啊。」楊嗣帆用鼻子蹭上他圓圓的後腦。「看到你們被照顧得服服貼貼,讓我很有成就感。」

  服服貼貼的成就感……所以果然還是一開始的預感最準嗎……紀思行覺得自己有點蠢,但又有種終於安心了的感覺。

  「所以……」帶著滑溜溜泡沫的手慢了下來。

  「所以……呃?那個……會弄髒你的衣服啦……」

  突然從身後被抱住,紀思行像隻泥鰍一樣扭來扭去,直到他聽見楊嗣帆靠在他耳邊,用微帶沙啞的聲音說出的那聲「謝謝」。




  洗好澡之後倒回床上補眠,天邊一角已開始濛濛地亮。

  「現在……幾點啊?」軟軟的枕頭和暖暖的棉被分外勾人想睡,紀思行才剛躺下,就覺得自己的神志散掉了一大半。

  一夜沒睡,他是真的很睏了,剛剛楊嗣帆幫他吹頭髮時他就不停地打瞌睡。

  「六點十五分。」

  連楊嗣帆的聲音聽起來都有點飄然。

  勞動之後再洗個熱水澡,軟綿綿暖洋洋的感覺果然舒服得不得了……紀思行閉著眼睛,滿足地點了點頭。

  「好……那你不用陪我……了……咦?」

  「對不起。」

  對……對不起?紀思行還來不及睜開眼睛,就感覺到楊嗣帆整個人壓了過來,朝自己動彈不得的臉上嘴上一陣亂吻。

  「唔……」只是被吻,情欲就在瞬間壓過了睡意。

  「對不起,我知道你睏了,可是……嗯……」

  他一邊道歉一邊伸出舌頭。

  嚐著對方唇間的熱氣和涼涼的薄荷味,紀思行昏亂地想起當自己擦乾身體穿衣服時,楊嗣帆卻突然開始刷牙。

  他好像還帶了一條毛巾進房間。

  ──所以在那時就有預謀了嗎?他怎麼有辦法忍到床上?

  「思行……可以嗎?」

  微微喘著暫停了親吻,雖然是詢問的口氣,卻沒有什麼忐忑的味道。紀思行紅著臉瞪向他溼潤的嘴唇,慢慢環上手臂。

  「……隨便你……」

  只是被壓著吻了幾下就興奮到直打冷顫……哪還有什麼不可以的。

  不怎麼甘願的語氣和與之完全相反的動作讓楊嗣帆笑了出來,他一邊動手撫摸紀思行衣服下的肌膚,一邊低低說著「你啊,真是看不出來的彆扭呢」。

  彆扭又怎樣啦?感覺到在身上摸來摸去的手移到了自己褲頭,紀思行別開臉,抬起腰臀貼附上去。

  彆扭得好可愛啊。楊嗣帆俯身輕啃他泛紅的頸子,迅速地脫光了彼此身上的衣服,再爬到床角,從背包裡翻出潤滑劑和保險套。

  「嗯……」

  愛撫跟洗澡一樣是被摸遍全身,但掌心的熱度和那修長十指之間的意圖硬是有所不同。這種不同總是讓被撫摸的人能夠輕易察覺,並因而感受到超乎尋常的心慌意亂。

  還有超乎尋常的焦躁。

  四唇斷斷續續吮吻著,略嫌激烈的愛撫一下子就由胸前遊走至腰腹。剛剛才輕柔地為紀思行洗澡的那雙手,此刻以堪稱粗魯的動作穿過毛髮,握住了他勃起的陰莖。

  「嗯……!啊!等……等一下……」

  「乖,很快的,一下子就好……對不起……」

  乖很快?一下子就好還對不起?你道什麼歉這並不是快慢的問題我並沒有那麼想睡不要愈動愈快啊啊啊──

  「嗚──!」

  紀思行用力攀住楊嗣帆赤裸的肩膀,咬著牙關,把精液留在他的掌心。

  還來不及因為破紀錄的敏感早洩而羞恥,耳垂就被含住了。

  始作俑者一邊伸舌舔進他耳輪深處一邊口齒不清地不知說了些什麼。

  直到下半身被抬高、比平常大量的潤滑劑失控般地被塗進自己腿間,紀思行才辨識出楊嗣帆喁喁低喃著的每字每句。

  他說「你好可愛」,然後抽出手指分開紀思行的膝蓋。

  又說「我最喜歡你了」,然後把他的腿拉到自己腰間。

  接下來楊嗣帆不再說話,從紀思行滾燙的耳際吻向他顫抖的嘴唇,蠻橫地插入了他的體內。

  「……!」

  痛楚和快感同時襲來,哼嗚聲悶在交疊的四唇之間,被楊嗣帆彷彿品嚐般地吞了下去──無形的聲音是不能吞嚥的,但紀思行確實聽見了從他起伏的喉間傳來的細微呻吟。

  今天自己做了不少蠢事……但這些蠢事似乎讓他很高興的樣子。因為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猴急過,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粗魯過。

  就算喊痛或掙扎,他大概也不會停吧?

  「痛……」

  「對不起。」

  果然不會停。紀思行仰起頸子,毫不壓抑地叫出了聲音。

  「……嗯……」楊嗣帆皺起了眉。每聽見一聲呻吟,他被緊裹著的性器官就漲大一分,進出的動作也愈來愈激烈;易受挑撥的程度活像一百年沒做過愛。

  身下這個人的可愛程度也是平時的一百倍。

  「……思行。」

  「嗚……」

  黏膜內外每一寸血肉都感覺到對方高潮前的跳動,紀思行咬緊牙關,張臂抱住情人汗溼的身體,跟隨他的頻率從裡到外一陣一陣地痙攣,直到他射精。

  楊嗣帆舔著紀思行頸上的汗,緩緩將下身抽離。

  「天亮了啦……」

  日光開始灑進屋裡,紀思行唔唔啊啊地亂喊,伸臂掩住眼睛,有種「春宵苦短日高起」的荒淫感。

  「沒關係,還很早。」

  「……唔……啊!你……你幹嘛……嗚!」

  楊嗣帆彎下身,把紀思行的性器含進了口中。

  「不……不要……啦……」

  不管抵在頭頂上推拒的手掌,楊嗣帆垂著眼睫,用滾燙的口腔和舌頭執拗地挑逗那個半硬半軟的東西,讓它再次勃起,再次因高潮的來臨而微微顫抖,再次溢出溫暖的體液。

  會死掉……紀思行全身癱軟,身後的入口再次被揉開,再次被硬物抵上,再次被長驅直入。

  原來他說的「還很早」是這個意思?

  第二次做愛持久而且漫長,反反覆覆地撫摸,時快時慢地進出,所有感官在重覆的動作間漸漸麻痺,只剩下彼此身體相連卻又相抗的感覺。

  很舒服但又太過強烈、很刺激但又略顯溫吞……紀思行腦海裡浮現上次聚餐時在某道蔬菜濃湯中間旋轉溶化的奶油,接著又不合時宜地想起多年前某部經典大片的經典台詞──

  I’m flying!

  「哈……哈哈哈……啊嗯……」

  見他像喝醉般突然發出傻笑,楊嗣帆維持著進出的頻率,側頭盯著他紅豔的臉頰和半啟的嘴唇,覺得他從腳趾到頭髮都可愛極了。

  「我好喜歡你,思行。」

  「嗯嗯,我也……是……」

  「真的嗎……」

  楊嗣帆在一陣格外用力的頂弄之後第二次射精,紀思行整個人也像被龍捲風捲到半空再拋下地面一樣軟軟爛爛,再也提不起半點力氣了。

  呼吸平緩下來後,耳中聽見遠遠近近的雞啼。

  「有雞在叫耶。」怎麼辦好累好麻好痠痛可是好想笑。

  「叫很久嘍,差不多在我親你那裡時就叫了。」

  「我怎麼都沒聽到……嗯……」微溼的毛巾在身上擦來擦去,他也合作地抬手抬腿挪腰挪臀,接受後續服務。

  「大概是因為你叫得比牠們大聲吧。」楊嗣帆低低地笑。

  「你這傢伙……」




  紀思行一覺睡醒,已經下午一點多了;醒來時身邊沒人,他一面揉著眼睛一面走下床。

  其實還想再睡,但是肚子開始餓了。

  拖著痠痛的腰腿走過門廊,發現剩下的那四分之一片花圃已被整理乾淨了,割下來的藤蔓和雜草在大門邊堆成一座小山。

  今天的天氣也很不錯。

  走進客廳,楊嗣帆正用不知從哪裡找出來的小瓦斯爐在熱稀飯。轉頭一看見紀思行,他異常清爽的臉上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早安。」

  「……早安……」都下午了還早安……他拿著湯匙的模樣讓紀思行心裡一陣憐惜,不由自主地跟著露出笑容。

  這樣就好了,這個人這樣就可以了。

  他現在的表情很溫暖,也能感受到我想給他的溫暖,這樣就可以了。




*     *     *     *     *




  再沒幾天就要過年了,兩人在回程火車上約好大年初一早上一起去拜拜。抵達台北後原本要在火車站直接分開,但楊嗣帆卻臨時說「我陪你回家再回去好了」。

  於是兩人背著背包在返鄉的人潮間移動,偷偷牽了好幾次手。

  明明才離開台北二天,回來後就有種接近窒息的感覺──房子好擠、人好多、路好窄、空氣好濁。

  搭捷運回家其實很快。當紀思行一邊跟楊嗣帆聊天一邊走進巷口時,遠遠就看見有個縮著身子的年輕男生站在自己家門口。

  他一下子僵住了。

  站在門口那個人同時也發現了紀思行的身影。他立刻直起身子,雙眼睜得大大的,朝這邊不停地揮手。

  「那是誰?」楊嗣帆跟著停下腳步,疑惑地問道。

  「那……那個……」紀思行吞了口口水。「是我……前男友。」

  「甩了你的那個?高中同學?」

  「我們國中也是同學……」

  補充這個幹嘛啊?那人又來這裡幹嘛啊?紀思行腦裡咕嚕咕嚕地一片混亂,忽然想起昨天被自己刪掉的那封簡訊。

  「原來是他啊。」楊嗣帆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情緒。

  紀思行苦笑著瞥了他一眼。

  那張臉上果然沒什麼不悅的表情,反倒是一臉好奇地看著在門口揮手的那個人。

  身旁的人看起來很好奇,門口的人看起來很高興……明明是糟透了的三角關係,這種場合居然只有自己一個人在為難、在尷尬?紀思行突然自暴自棄起來。

  你們神經都那麼大條的話,我又何必太纖細?

  正想開口朝門邊那人叫罵時,對方先大步跑過來了。

  好幾個月沒見面,他又長高了一點,頭髮也長長了一點,皮膚黑了一點,穿衣服的品味好像又更差了一點。

  帥氣的五官和笑起來白閃閃的牙齒倒是一點也沒變。

  「思行!我等你好久了,你去哪裡玩?啊這是誰?」

  紀思行扯著臉皮笑不出來──他這種白目的地方也一點都沒變。

  垂在身側的手忽然被握住了。

  握得很緊很緊,緊到有點發痛。

  他仰頭望向楊嗣帆,只見他嘴角不著痕跡地微微往下,眉間也拉近了兩、三公釐。

  然後他側過身子,試圖把紀思行扯到他身後。




  被握住的手很痛,被硬扯的手臂也在痛;舊情人一如往常的笑臉和叫喚聲更讓他感到一股巨大的情緒壓力。

  但這些都沒關係。

  舊情人的腳步啪噠啪噠地接近,被緊緊捏住的手掌完全無法動彈。

  是嫉妒嗎?是嫉妒吧?

  紀思行呆呆地看著楊嗣帆凝重的側臉,開心得幾乎要跳了起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