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任潮一直以為楊胤舟口中那個「總是跟前跟後地照顧我、照顧到有點神經兮兮」的弟弟會是個長得跟哥哥很相像、老是任性地想要黏在他身後的可愛小男生。
同胞兄弟的話,纖細的身骨和漂亮的長相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楊胤舟也說過自己的弟弟長得還不壞。
好吧好吧,他承認自己的確想像得太過頭了,連這個「弟弟」會用什麼樣的口吻喊他一聲「簡大哥」的情景都偷偷模擬過……這部分絕對是想太美而且想太多,他沒有話說。
可是當事實擺到眼前時,這個跟那個的落差也太大了點……簡任潮愣愣的坐在沙發上,看著膚色黝黑的高大少年拖著行李箱進門,接著又望向慌慌張張在屋裡轉來轉去的楊胤舟。
其實他不必那麼慌張,不屬於屋主的東西早在上午就全都搬回隔壁了;平常自己也有在幫他打掃,不大不小的房子乾乾淨淨的無懈可擊──唯一的破綻只有幫忙開門然後現在還坐在這裡的自己。
「怎麼現在就到了,不是說明天才來嗎?」
剛從浴室衝出來的楊胤舟頭髮都還在滴水,對弟弟說話的口氣也沒多好。
「剛好有便車可以搭,我就先上來了……」
長得跟「可愛」搭不上邊的少年講話的聲音悶悶的。他把行李箱靠牆放好,眼睛卻一直盯著簡任潮。楊胤舟只好一手指著一個,隨便介紹了一下。
「這是我弟,楊嗣帆;這是住隔壁的,簡任潮。」
住隔壁的……啊……簡任潮心裡極輕微地扭了一下。但也沒什麼好介意。少年面無表情地向他點點頭,他也笑著朝對方揚了揚下巴。
互相打完沒什麼誠意的招呼之後,楊嗣帆沒再理簡任潮。他把浴室門口的室內拖鞋輕踢到赤著腳的楊胤舟腳邊,接著走到他身後,拉起他披在肩上的浴巾,悶不吭聲地幫他擦起頭髮。
兩個人都沒講話。楊嗣帆靈巧的手指和楊胤舟向前微傾的頸子組合出的畫面看起來清新自然、氣氛絕佳。
果然很熟練。被照顧的人也很熟練。
「我去弄點吃的。」
簡任潮起身往廚房走去。當他把浸在冰鹽水裡的西洋芹撈出來時,聽見客廳傳來吹風機運轉的聲音。
不知怎地,那聲音讓他有點鬱悶。
交往半年多來,簡任潮的住處幾乎整個放空,衣物用具有一半以上都堆到楊胤舟家裡;除了吵架的時候(頻率不低),他都住在這邊,兩個人天天睡在一起。
直到上個禮拜,楊胤舟一臉苦惱的告訴他「我弟弟考上S大,要來跟我一起住」。兩人沒經過什麼討論或爭執,就決定讓一切恢復原狀。
反正也不是分手,反正就在隔壁而已,反正還可以約在外頭見面,反正自己不過來他也可以過去,反正大一新生會很忙、要鑽空檔不會沒時間。
反正啊反正……簡任潮慢吞吞地剝去芹菜梗上的硬纖維。
吹風機的聲音還在轟轟作響。
他沒當過被選擇的那一方。過去無數次同性經驗都只是一拍兩散的一夜情,他沒想過跟一個人延續關係之後,要面對要考慮的將不再只是那個人。
還有那個人的家人、那個人的過去和那個人的未來。
「那我就搬回去了,你不要太想我。」一個禮拜前嘻皮笑臉的回應換來一句「你去死吧」,當時說得理所當然的簡任潮現在忽然憂鬱得很想去死。
弟弟來了,情人當然要走。同性戀情總是見不得光;而且他也知道那個「弟弟」在楊胤舟心中佔的大約是電影院裡第三排中間靠走道的位置。
原來這就是輸的感覺。再多成熟的考量都撫不平這種被排除在外的鬱悶感,他不喜歡……菜刀俐落地抬起又放下,西洋芹被切成了二段四段八段十六段。
但還是沒辦法。
如果外婆還在的話,自己大概也不敢告訴她這個還在當學生、小自己九歲、總是一張臭臉的男孩子就是她一直想看到的孫媳婦。更別說是帶去給她看。
「我是大人啊,是大人就要忍耐……」
「我來幫你。」
「喝──!」
突然出現在身後的聲音讓簡任潮嚇得差點弄掉菜刀。朝聲音來處轉過頭,只見楊嗣帆已經扭開水龍頭在洗手了。
這個少年不管做什麼都沉默而且俐落。
「不用了,你是客人……要幫忙也應該是你哥過來才對吧?」
「他怎麼可能會幫忙。」
「說得也是……」
楊嗣帆在水槽裡輕輕甩手。「要做什麼?」
簡任潮也不跟他客氣,把那堆切好的西洋芹分成兩盤。「像這樣,把花生醬填進去……」
「我哥不敢吃芹菜。」
「那你敢不敢吃?」簡任潮笑了一下,攪拌著碗裡的鮪魚沙拉,一匙一匙填進另一盤西洋芹的凹槽裡。
「我敢,可是……」
「你敢吃就好啦。」
* * * * *
走出廚房之後,簡任潮連坐都沒多坐一下。他在雙手指間分別夾著幾根芹菜,嘴裡也叼上兩根,口齒不清地說了句「再見晚安」就哼著歌離開;留下兩大盤不同口味、排列成放射狀的西洋芹,讓兄弟兩人獨處。
時間剛過十一點,電影台在播宮崎駿的神隱少女。
楊嗣帆呆呆地看著兄長捏起花生醬西洋芹,一根接一根地送進嘴裡,咀嚼出清脆的聲音。
「你不吃嗎?」楊胤舟伸手指指盤子。「吃啦,那傢伙是廚師,做的東西很好吃。」
「他看起來不像廚師。」楊嗣帆依言捏起一根芹菜試吃,另一隻手還有空幫楊胤舟抽面紙擦嘴巴。
「像牛郎,對吧?」聽見他這句話,楊胤舟笑得很開心。「而且還是很遜的那種。」
真的很好吃,鮪魚沙拉鹹鹹的香味和西洋芹冰涼甜脆的口感相當對味。
但芹菜依然是芹菜……楊嗣帆舔了舔手指,問道:「你怎麼敢吃芹菜了?我記得你以前說過『芹菜好噁心,長那麼大棵的芹菜更噁心』。」
「是很噁心啊,我在超市看到西洋芹還是會繞路。」
一邊這麼說,一邊又把另一根芹菜塞進嘴裡,行為和語言十足地矛盾。
楊嗣帆看著他微微鼓起的腮幫子。
「哥,我來跟你一起住,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楊胤舟聞言僵了一下,接著很大聲地反駁。
「怎麼會!哪有什麼麻煩?你白痴啊?再說這是老爸的房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就算要分你也有一半!幹嘛問這種怪問題?」
「喔……也……也沒什麼……」楊嗣帆結巴了一陣,才像鬆了口氣般露出今晚第一個微笑。「總覺得好久沒見面,不知不覺就客套起來。」
就算很久沒見面,楊胤舟也能看出弟弟的笑容跟記憶中的不太一樣。他抿起唇,哼哼呣呣地悶了老半天,最後問出的是另一個問題:「你怎麼弄得那麼黑?」
「我前幾天跟高中同學去綠島玩哦。」楊嗣帆笑得更深,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
「去那種地方要做防曬啦……有沒有脫皮啊?」見弟弟點頭,楊胤舟忍不住又唸了幾句:「黑成這樣太難看了,笑起來好像黑人牙膏的廣告。」
「這樣嗎……」楊嗣帆立刻閉上嘴把牙齒收起來。「對了,我有買紀念品給你。」
「什麼東西?」弟弟的品味也不怎麼樣,楊胤舟不太有興趣。
他拉開行李箱,從角落挖出一個方方扁扁的紙盒和紙袋。「這個和這個。」
巨大的白色貝殼和囚犯衣。
「吃海草冰時老闆就用這個當碗,我覺得很特別,就問說哪裡買得到……衣服M號的,你應該可以穿。」
把囚犯衣整件拎起來時,楊嗣帆一向平靜無波的眼中流露出明顯的期待。
察覺到自己無法抗拒那種眼神的瞬間,楊胤舟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虛弱。
「我需要試穿給你看嗎……」
* * * * *
熄燈上床後,楊胤舟才從「弟弟提早到達」的驚嚇中回過神。
楊嗣帆平穩的呼吸近在咫尺,就著微光還能看見他伸手撐著頭的模樣。
「快睡吧。」
「嗯,好。」
嘴裡雖然答應,姿勢卻仍然動也不動。楊胤舟貼著牆壁躺得直挺挺,忍不住在心裡暗罵。
因為自己小時候氣喘常在半夜發作,一睡著就天打雷劈也轟不醒的楊嗣帆養成了等他睡覺後才會入睡的習慣。
以前就算了,長大後,那些要命的症頭早就沒怎麼再發作,就算真的發生,自己也有辦法應付了。他沒必要這樣啊。
看著弟弟在黑暗中的模糊剪影,楊胤舟胸中五味雜陳。
這樣自己怎麼睡得著。那他又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躺下去睡。
「你快睡啦,不要一直盯著我。」
「好,那我看旁邊。」
撐著頭的手臂只是微微調了下角度,仍然沒有躺平的意願。
楊胤舟忍無可忍地翻身背對他,沒隔幾秒,就又翻了回來。
只不過是跟弟弟一起睡覺,為什麼要搞得像在受刑一樣?先睡著又有什麼關係?他已經不會睡到一半忽然咳嗽到斷氣,也不會因為怎麼樣都叫不醒弟弟而無助地流眼淚了。
「楊嗣帆,你給我躺──下──去──!」
「哇!」
楊胤舟坐起身,伸出雙手用力按住楊嗣帆的頭,把他的臉往枕頭上壓。
「快睡!快點睡……」
「嗚……嗚呣……哥……」
壓了半天,確認對方不再掙扎之後,楊胤舟這才放開手,緩緩移動回自己的位置,拉起涼被再度躺平。
「哥。」
「幹嘛。還不睡……」
「我還是去找別的地方住吧。」
楊胤舟霍然坐起,臉頰因憤怒而發燙。「幹你又說這種話!你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嗎……躺下!不准起來!」
「我是說真的,不是我對你……是因為你……那個人……」
「我怎樣?哪個人?」楊胤舟悚然而驚,幾乎想伸手去搖他。
「……」
「你說啊!」
「……呼……」
睡著了。楊胤舟咬牙切齒地抱著頭,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那個人是哪個人?是在說簡任潮?兩個人一起弄個芹菜會弄出什麼破綻?所以他發現了什麼?發現了之後要說什麼?
簡任潮。
楊胤舟低頭望向弟弟熟睡的臉。這個位置一直是隔壁那人在睡的。那人不管怎麼睡,都一定會跟自己保持某種程度的肢體接觸。
比如說抱著睡,比如說靠著頭睡,比如說牽著手睡。還有一次做愛完沒有抽出來也沒有分開,就這樣壓著自己睡。
他的手臂他的聲音他的頭髮他的體溫都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不管怎樣都很好睡。
再來要過的不是這樣的日子了。再來只能跟弟弟睡,弟弟不會在自己翻身背對他時伸手抱過來。
不能跟簡任潮一起洗澡;不能坐在簡任潮腿上看電視;不能想接吻就接吻、想做愛就做愛。
想到這裡,楊胤舟忽然又想起簡任潮離開前那副刻意輕薄的樣子。左右手指間夾著芹菜,嘴裡也叼著芹菜,吊兒郎噹地說再見和晚安。
他一定也覺得寂寞。
* * * * *
簡任潮戴著耳機,沒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當他屏氣凝神地解完偷龍蛋的任務後,才發現有人正站在自己床邊;他連忙扯下耳機,把PSP放到一邊。
「你……穿那什麼衣服……」看見站在床邊的人正是楊胤舟,他眼睛微微睜大。「……你弟呢?」
「睡著了。」
楊胤舟一手拎著鑰匙一手抓著囚犯衣的下擺,表情看起來很可憐。不過他自己一定不知道。簡任潮伸手把他拉到床上緊緊抱住。
不想讓對方察覺自己情緒的波動,簡任潮一如往常毛手毛腳起來,一邊舔著他涼涼的耳朵,一邊賊忒兮兮地問道:
「怎麼了?跟弟弟一起睡不著?這麼快就想我了?」
「嗯。」
靠腰……居然會承認。伸進囚犯衣底下亂摸的手瞬間停住。楊胤舟抬頭看他,主動湊上嘴唇親吻。
簡任潮被吻得心花怒放,問也沒問就一把壓倒他,熟門熟路地開始扯衣扯褲。
「你的囚犯服好好笑,我要把它脫掉。」
「好。」楊胤舟舉起雙手。
這麼乖這麼乖真好真好真好。向上拉起那件真的很可笑的囚犯服,還沒全部脫掉,簡任潮的注意力就被楊胤舟胸前那兩個突起的小點吸引。他雙手立刻挪向對方腰腹,按緊他的身體,同時低頭瞄準目標吮了上去。
「嗚……啊!」
從乳尖一路吸吸舔舔到腰際,被壓制住的身軀很快就熱了起來。
渾身發軟的楊胤舟好不容易才把蒙在臉上的囚犯衣向上扯脫。重見光明後,壓在身上的人也在這個時候忽然離開。
「簡任潮……?」
楊胤舟紅著臉撐起上身,只見簡任潮兩膝分開,長跪在自己面前。
他微帶睏意的臉上浮現慵懶的笑,右手慢慢拉下褲頭,露出勃起一半的陰莖,左手向前伸,虎口朝上,輕輕扳住了楊胤舟的下巴。
沒有直說也沒有催促,但是暗示得很明白。
楊胤舟沒有感覺到半點不悅,但對方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還是讓他起了反抗心。
「真不要臉。」
「要臉幹什麼?」簡任潮這次笑出了牙齒。「過來。」
一個人無賴到極點就會產生目空一切的自信嗎?楊胤舟臉頰愈來愈紅,抽起雙腿弓起背,維持著下巴被托住的姿勢,低低地伏下身,張開嘴巴湊了過去。
將溫熱的器官含進口中的同時,他聽見了被伺侯的男人長長的嘆氣聲。
很好聽,就算只是嘆氣也非常好聽,他一直很喜歡他的聲音……楊胤舟閉上眼睛,半裸的身體柔順地趴臥,把頭靠在對方的手掌上,專心地舔吮。
剛剛才說「要臉幹什麼」的男人現在正迷戀地注視著為自己口交的情人的臉。瀏海在光潔的額前搖晃,可愛的臉頰鼓起又凹下,細細的睫毛頻繁地掀動。
兩個人都沒講話,但屋裡並不安靜──除了楊胤舟唇間潤澤的水聲外,當他鼻尖不小心碰到簡任潮的毛髮時,還會從喉間發出小動物般的哼嗚聲。
視覺和聽覺帶來的刺激跟下身傳來的快感混在一起,簡任潮瞇起眼睛,左手微微用力,捏住了楊胤舟的下巴。
「你弟如果知道哥哥現在在隔壁做這種事,不曉得會怎麼想?」
「……」
聽見他惡劣的問句,楊胤舟抬眼向上一瞪,還來不及反擊就被拉了起來;在劈頭蓋臉的一陣亂吻之後又被推倒在床上,毫不客氣壓上背脊的體重讓他差點沒了呼吸。
「簡……」
當他掙扎著從枕頭棉被中間把臉探出來時,下身的衣物也早就被脫得一乾二淨。
「好險啊……」簡任潮伸手托高他的腰,讓他以曲膝的姿勢抬起臀部。「你含著我的東西還那樣瞪我,再晚一秒我就會射了。」
「你好低級,變態……啊!」
這個變態從不因被指責而羞愧,他一手繞到楊胤舟腿間揉搓捏握,另一手沾著不知何時準備好的潤滑劑,急躁地伸向對方滾燙的體內。
「嗚……啊……啊!」猛然入侵的手指讓楊胤舟一陣痙攣。
「好熱喔,嗯……快一點快一點,我等不及了,快點啊快點,快點打開……」
溫柔又有力的手指在插進又抽出的動作間由一增為二、由二增為三,熟練的手勢比平常快上好幾倍,搭配簡任潮唱歌般的下流催促聲,莫名其妙地讓楊胤舟頭昏腦脹、兩腿發軟。
「閉嘴閉嘴閉嘴,變態……嗚……啊啊!」
埋在體內的手指被抽出,然後肩膀被按下,腰被抬高,還沒完全適應的那個部位被狠狠地侵入。
「嗚……啊……」
就算遭到這樣粗暴的對待,快感還是遠遠超過了痛感。楊胤舟緊抓著棉被,把臉和聲音統統埋進柔軟的布料之中。
簡任潮做愛一向很有技巧,即使激動起來也不太讓他感到疼痛。可是楊胤舟常常覺得也許這傢伙有暴力傾向、是個虐待狂,總有一天會讓自己死在他的床上。
「哈,隔音,沒那麼差啦……」簡任潮的笑聲隨著他插入抽出的頻率而斷續。「不必這樣吧……悶死怎麼辦?」
「……嗚……」
簡任潮停止了搖晃的動作,暫時抽離開來,把楊胤舟從床上抱起,讓他背靠著牆,坐在自己腿間。
「楊胤舟。」
「幹嘛。」被他連名帶姓叫的時候都沒好事。楊胤舟打了個冷顫,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被中斷的性愛。
「我有一點生氣喔……」
「氣什麼……」
簡任潮慢慢逼近,抓著他的腳踝向上抬,幾乎把他整個人壓在牆上對折再對折。
「你弟弟來了,就要趕我走。」
楊胤舟聞言氣息一窒。
「我沒有趕你……是你自己說好的……啊。」還殘留著異物感的入口又被灼熱的硬物重新抵上,有意無意的按壓讓他難耐地閉起眼睛。
「我為你著想,當然要說好……可是你都沒有為我想。」從性器尖端感覺到那個部位的熱度和退縮,簡任潮舔舔唇,把腰再向前送了一點,持續壓迫他。「你都不會想想我的心情。」
「我有啊……」楊胤舟睜開眼睛,全身抖個不停,很委屈地看向他。
「哦?」任性的情人委屈時的樣子最可愛。簡任潮努力克制著吻他的衝動。「你有想到我啊,我怎麼看不出來。」
被他這樣一說,楊胤舟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更可憐,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不……不想你的話,我怎麼會跑過來……啊!啊……啊!」
頂著牆壁的背很痛,折彎到極點的腰很痛,被猛然撐開的地方也很痛……但漫天匝地襲捲而來的快感還是凌駕了這些疼痛。
楊胤舟恍惚地掛在簡任潮身上,忘了壓抑的各種呻吟聲高高低低地從他喉間向外溢出。在瀕臨高潮的時候,他費力地攀住簡任潮的身體,用破碎的聲音要求他「再進來一點」、「不要停」。
* * * * *
在近乎野蠻的性交之後,簡任潮沒有再用相同的話題逼迫楊胤舟。他溫柔地幫他擦掉汗水和眼淚,再帶他到自己的浴室裡,幫他清理掉殘留在體內體外的味道和痕跡。
「快回去睡吧,很晚了。」
送他到門口的簡任潮摸摸他的頭,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楊胤舟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家,摸黑爬上床,在弟弟身邊躺下。
說不定嗣帆已經被吵醒了。說不定自己偷爬下床時他根本還沒睡著。說不定剛才叫床的聲音他都聽見了。說不定他現在是在裝睡。
在黑暗中,楊胤舟雙眼圓睜,觀察著枕邊兄弟的側臉。
「嗣帆。」
醒著也好,聽到也好。就老實告訴他隔壁那個既好色又下流的男人不但是個廚師,還是自己的情人。
「楊嗣帆。」
如果他覺得很噁心、不能接受,那也不是他的錯。房子可以讓給他住,自己就搬到隔壁好了。簡任潮那裡只是床小了一點、燈光弱了一點,其他條件都跟這裡差不多。
這樣很好,這樣才對──愈去設想可能的情況,楊胤舟就愈感到焦慮,巴不得弟弟快點坐起來向自己興師問罪,不要再裝睡。
「嗣帆?哈囉?楊──嗣──帆──」
「嘶──呼嚕──」
可惜楊嗣帆既沒有醒來也沒有聽見,更沒有在裝睡。
聽著弟弟均勻而平穩的酣聲,楊胤舟懊惱得輾轉難眠,連胃都痛了起來。
* * * * *
從睡夢中醒過來時,濛濛的天色還沒全亮。楊胤舟半瞇著眼翻了個身,發現旁邊是空的。
被子還有一點溫度,可是人不見了。
上廁所?還是起床了?不會那麼早吧?他的作息再怎麼像老頭,天還沒亮就起床也太早了點……楊胤舟揉了揉眼睛,看見弟弟的身影正從廚房裡晃出來。
屋裡還很暗。沒注意到床上的人已經醒來,楊嗣帆慢吞吞地走到床邊蹲下,手肘靠在床緣撐著臉,像在思考些什麼。
在想什麼呢?連剪影都顯得有點苦惱。這樣下去很尷尬……楊胤舟決定出聲叫他。
「嗣帆,你在幹嘛?」
「咦?啊?你醒了?」聽見楊胤舟的聲音,楊嗣帆小小地嚇了一跳。「沒,我只是在發呆,沒在幹嘛。」
「幾點了?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
「快五點了,我起來洗米,等一下煮稀飯當早餐。」
「稀飯啊。」以前跟爺爺一起住時每天每天早餐都吃稀飯。楊胤舟露出微笑。
自己搬出來之後就很少吃到稀飯了。雖然小時候不喜歡,但現在弟弟在身邊,吃到怕了的稀飯卻讓他有一種懷念的感覺。
「我看到你有鹹蛋……也有肉鬆,所以就煮稀飯了。」
「唔……」吃的一向是簡任潮負責,那個冰箱裡藏了什麼東西自己完全不知道。楊胤舟含糊地應了一聲。「那你要再睡一下嗎?」
「要。」楊嗣帆手腳俐落地爬上床。
「我也要再睡一下。好熱喔。」楊胤舟打了個呵欠,努力伸展四肢以分散熱氣,沒注意到躺在身旁的兄弟正撐著頭盯著他看。
夏天日出早,過了某個時間點,原本昏暗的天色迅速轉亮。
「哥,你怎麼睡的,衣服變好皺。」
楊胤舟霎時間僵住了,無意識地拉扯著身上的囚犯服。「有……有嗎……」
「跟我一起睡,還是睡不好吧?」
「怎麼會……你又說這種話……」楊胤舟心裡痛了一下,卻抓不出這陣痛楚的來源。
楊嗣帆的聲音聽起來小心翼翼。「哥,我問你一件事,你回答我就好,先不要想那麼多……」
「什麼事?」他試著深呼吸。
「你那個鄰居。他是不是本來跟你住在一起?因為我要過來,所以他才搬到隔壁去?」
難得有了坦誠的機會,睡前還在想「乾脆把什麼都告訴他」的楊胤舟此刻卻習慣性地反駁:「沒這回事,那傢伙本來就住隔壁!」
楊嗣帆沒有被他技巧性的回答模糊焦點。「嗯,可是他本來跟你一起住對吧?」
「……」對。楊胤舟無法承認,但也不想再否認。
「浴室裡的毛巾有兩條。還有冰箱和廚房裡的東西都很齊全,那些不會是你自己要煮的吧。而且昨天他進廚房弄東西的動作很熟練;還說我是客人,叫我不用幫忙。那個樣子很明顯把這裡當成自己家。」
破綻果然是在廚房裡那段。楊胤舟翻身面向牆壁,心裡七上八下,斟酌著不知該怎麼啟口。
開誠佈公的決心當然有,可是……可是該怎麼說才好。
「哥?」楊嗣帆的聲音靠近了一點。
「我跟他本來住在一起沒錯。他是……他是我的……」最重要的兩個字怎麼樣也說不出口,楊胤舟停了一下,換用另一種說法。「我跟他正在交往,差不多半年了。」
此言一出,身後頓時陷入一片沉默。
果然嚇到了吧?楊胤舟微微縮了縮身子,盡量往牆壁上靠去,和弟弟拉開距離。
傳進耳裡的呼吸聲變得不太規律。他在想什麼?他會有什麼反應?楊胤舟閉起眼睛,不敢回頭看,也不敢開口問。
「原……原來是這樣啊……我……我想也是。那個,哥,我還是不懂……」
「我會搬走。」楊胤舟打斷對方的話。「你不用煩惱那麼多。」
「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忐忑的態度讓楊胤舟煩躁起來。「沒關係,你不懂也無妨,我沒有硬要你接受這件事,我也只是搬到隔壁而已,不用另外找房子。」
「哥,我不懂的是你為什麼不先跟我商量。」
「……我……」楊胤舟咬住下唇。這種事要怎麼商量。
「如果他本來就住隔壁,那我可以跟他換,你們兩個就不必分開了。」楊嗣帆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幾不可察的埋怨。「你可以像小時候一樣命令我啊,你是哥哥,兇一點沒關係,何必那麼客氣。」
我以前是多兇啊……還命令咧……楊胤舟整個人貼在面前的牆壁上,胸中各種情緒溼答答軟綿綿地糊成一團,分不清是暖還是痛。
「我……我怕嚇到你。」
怕你覺得噁心。怕被你討厭。怕你不敢伸手碰我。怕你不肯再叫我「哥」。
一直一直一直都很怕很怕很怕。
「我只是有點驚訝,沒有嚇到啦。」楊嗣帆盯著哥哥的背脊。青春期之後,這道背影就開始變長變結實,不再是小時候那種風吹就會斷的虛弱樣了。
但現在看起來卻比當時還脆弱。
「是嗎。」連聲音都有點可憐可憐的。
「啊,還有……」
「還有什麼?」
慢慢放下的心臟又猛然吊高,楊胤舟覺得自己快要休克了。
「哥,我以前老是在你洗澡時開門闖進去。」
「……」
「對不起。」
「哼,好吧……原諒……原諒你。」
「那我可以睡過去一點嗎?」
楊胤舟還沒回答,就被楊嗣帆從背後輕輕摟住了。
睽違多年的,兄弟的體溫。
「很熱耶……」熱到他眼睛都快流汗了。
楊嗣帆用額頭抵著哥哥的後腦勺。「哥。」
「嗯?」
「那個人好嗎?」
「他……他很好。」想起幾個小時前把自己整得七葷八素的男人,楊胤舟的眼睛更熱了。「他很好。」
「那就好。」
楊嗣帆一直硬撐著的頸子終於放鬆,整顆頭「砰」地摔在楊胤舟枕頭上,就這樣維持著把哥哥夾在自己和牆壁中間的姿勢,安心地閉上眼睛再次入睡。
* * * * *
「你明明說他很好──」
「他有時候會很爛啊!」
「那我去揍他!不然你跟他分手,我搬過去,叫他搬回來!」
「我不要。」
「那你到底想怎樣!還有那支電話是怎麼回事,老是有個女人打來罵髒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