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忽如一夜春風來(二)



  

  第 二 章


  傍晚,杜兼人剛從床上起身,就聽見郭大娘在外頭叫門。他連忙把門打開,郭大娘神色倉惶的拿著一封書信撞了進來。

  「怎麼了?」他伸手扶住郭大娘踉蹌的身子,好奇問道。

  「兼人,下午縣老爺親自上門來,說要見你……」郭大娘抓著他手臂。

  知縣親自來訪?杜兼人大驚。「您怎麼沒有叫醒我?」

  郭大娘連連點頭。「有啊有啊!我請縣老爺等一下,就想來叫你起床;可是他一聽說你在午睡,就要我別打擾你,站在你門外勸也勸不走,說要等你睡醒。」

  「……」在門外等他睡醒?好熟悉的行徑……杜兼人皺起眉。

  「縣老爺等了很久,那個陸師爺一直勸他明天再來;後來他大概也被勸得煩了,就留下這封信,說明天再來。」

  郭大娘把信交給杜兼人,一邊不安地問道:「兼人,縣老爺為什麼來找你?」

  「我不知道。」杜兼人搖搖頭,拆開了信封。

  「寫些什麼?」

  見杜兼人面色由狐疑轉為凝重,郭大娘不由得焦急了起來。

  「郭伯母,您別擔心,不是壞事,只是有點麻煩。」他收起信件,吁了一口長氣,問道:「知縣前來拜訪,可有列隊開道?是騎馬還是乘轎?」

  「列隊……沒有沒有。」郭大娘搖手:「沒騎馬也沒坐轎子,他自個兒走路過來的,只帶了一個師爺,就是上回來過的那個。」

  杜兼人沉吟不語。只帶了師爺步行前來啊……

  「兼人?縣老爺找你做什麼?」

  「他看了我寫的狀紙,想要聘我替他做事。」

  「咦?」郭大娘驚呼。

  「唉,煩死了。」揉上額角,杜兼人心中煩惱不已。

  如果知縣來訪時作威作福,那還可以拒絕得爽快些。可是他不擺架子,謙卑功夫做了十足十,自己不得不買這個面子。

  「郭伯母,我明日親自去回絕。」

  「這樣嗎……你要回絕啊……回絕得了嗎?」

  小民怕官似乎是種天性。郭大娘惶惶不安的臉色讓杜兼人心裡更煩。

  才剛睡醒,又被攪得頭暈腦脹。「頭痛啊……」

     *    *    *    *    *    *

  好不容易挨到隔天,杜兼人強振精神,等午後息堂的梆子敲過之後,便帶著知縣留下的書信前往衙門求見。

  皂隸將杜兼人領到衙門東側的寅賓館等候,便拿著書信往內衙通報。

  坐在小小的廳裡,杜兼人挺直背脊,盯著自己放在膝上的雙手,不往別處多瞧一眼。

  富清縣衙門建築仍新,門上柱上的紅漆都還亮得刺眼;他卻打從進門起,就聞到一股腐敗的氣味。

  是自己心裡有鬼吧?只是坐在會客的廳堂中,感覺就像被埋在溫熱的流沙裡一樣呼吸困難。

  公堂之上,為何不俯首慚愧?

  小民無罪,何須慚愧……

  破鑼似的質問聲和堅定的答話聲在他腦中來回盪著,似遠又似近。

  「……真討厭……」他皺起眉頭強自忍耐。

  「杜先生。」

  杜兼人往門口望去,一道人影逆光而來;烏帽白面,青袍綠帶,正是富清縣令寧東風。

  「寧大人。」杜兼人甩袍欲跪。

  「先生請不必多禮。」寧東風連忙上前,伸手接住他下沉的身勢。

  杜兼人抬起頭,總算與這個麻煩的縣令打了照面。一看見寧東風的臉,他陡然睜大了眼睛。

  這個縣令……比任何他曾見過的戲子優伶都要來得美貌不說,臉上還掛著溫溫的笑,根本一點官威也沒有。

  雖然杜兼人立刻收斂目光,但他瞬間閃過的訝異還是讓對方捕捉到了。

  寧東風微笑道:「本官相貌可鄙,威儀不振,杜先生切莫笑話。」

  杜兼人抬頭:「人說容貌端正,乃是前世修來。大人相貌清雅,豈屬惡事?」

  寧東風故作爽朗地「哈哈」笑了幾聲,算是把這個話題混過去。

  「杜先生一早前來,本官有失遠迎,實在慚愧。」

  「大人言重了。昨日承您屈駕來訪,在下未能出迎,因此特來告罪。」

  「是本官求賢若渴,戰戰兢兢,杜先生又何罪之有呢?」

  杜兼人暗暗皺眉。

  禮尚往來的言辭是文人基本功課,他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但此時跟寧東風你一言我一語的推托來去,竟讓他沒來由地煩躁起來。

  「杜先生?」寧東風仍然笑得有禮。

  這人還真能掛得住笑……而且笑起來白牙閃閃,整張臉都發亮。杜兼人壓不住心中煩躁,猛然起身,朝他深深一揖:「在下此行前來,是為辭大人之聘。」

  寧東風美麗的臉上微露驚愕:「杜先生不肯應聘嗎?可否給本官一個理由?」

  杜兼人仍然維持彎腰的動作,低垂著頭頸。

  「在下孤窮一身,流落到此;胸無墨水,腹無才學,唯能識字書寫,藉此圖個溫飽而已。忝蒙大人青眼相加,感激莫名,然而在下實在不敢應聘,也實在不足以應聘。」

  寧東風「哦」了一聲,臉上笑意未收,反問:「你倒說說看,在這富清縣裡,你不能應聘,還有誰能?」

  聽他用詞中敬意減了幾分,杜兼人心頭一緊。

  見他不回話,寧東風伸手扶他起身,苦著臉說道:

  「杜先生,我老實說了。不管是不是讀書人,沒有學問的啊,就算倒吊起來擠也擠不出半滴墨水。

  「每月一逢放告日,就是我頭痛欲裂的時候。富清雖小,呈上堂的大小狀紙沒有一百也有數十;張張言不及義,用語荒唐,看得我直想跪下來叫他們爸爸。」

  聽他用抱怨的語氣向自己大吐苦水,杜兼人一怔。

  寧東風繼續說道:「那天我看見你為章家小子寫的狀紙,可謂久旱逢雨,字字句句在我眼中有如明珠落玉盤,真教我如沐春風,久久不能釋卷……」

  杜兼人被他讚得有點發窘。

  「大人,您是在取笑了,在下筆力拙劣,文詞堪稱通順而已。」

  「通順而已?」寧東風的眼神忽然變得很遙遠。「你的文筆即使只是通順,在我眼中,也已是難得一見的寶貝了。」

  「這……」

  寧東風忽然站起,向他一拜到地:「杜先生,懇請您入我幕中,為我分憂解勞吧!」

  見他作揖,杜兼人連忙跪倒,回道:「大人,您真要教在下如此為難嗎?」

  由上往下看著他瘦弱的身形,寧東風嘆了口氣,伸手扶他起身。

  「十年寒窗,一舉聞名。古來讀書人誰不言官?你既然志不在功名,又拒絕得這麼堅定,難道是嫌這幕賓之職太過卑屈嗎?我七品知縣年俸雖薄,但絕不會虧待你的。」

  「不是的,大人,兼人絕非恃才傲物……」杜兼人雙袖一直拱在身前。

  「唉,我實在討厭這種方式。」

  寧東風伸袖抹了抹臉。杜兼人這才發現,他眼下跟自己一樣有著不小的黑圈。

  只聽他又說道:「我昨晚批書牘到夜深,今天又一早就被陸谷鬧醒,沒力氣再跟你耍嘴皮了。」

  杜兼人反應不過來,卻見對方伸出右手食指,直直推到自己鼻前。

  「給我一個理由。」

  「什麼?」

  「我知道你自稱才學不足什麼的,只是推托之辭。」寧東風盯著他,表情十分認真。「給我一個不能應聘的理由,一個就好,只要這個理由能說服我,我不會再向你多說一句廢話。」

  那如果不能說服呢?杜兼人瞪著他看似誠懇卻實有所謀的眼睛。

  「一個理由就好。」這才對,兵分兩路三路四路五路……不是他的風格。

  這個杜先生會怎麼回答?會堅持他才學不足?會說遠地有家人要奉養?還是會說他志向不在此處?

  看著他微顯懊惱的面容,寧東風想像著駁倒他的樂趣。

  恬淡的嗓音拉回了他飄遠的思緒。

  「大人既然不喜歡迂迴,那在下就直言了。」

  「不必客氣,我洗耳恭聽。」他會給什麼理由呢?

  「我……」收起謙稱,杜兼人表情罩上一層寒霜:「我討厭衙門、討厭幕賓、討厭典史、討厭書吏長隨、討厭捕快皂隸……我討厭所有跟官府有關的一切,只要跟這些人靠得近了點,我就渾身不舒服;站到官府裡,更是暈得都要吐了。」

  聽了他口中那串唱歌般的「討厭」,寧東風的笑容在臉上僵住了。

  「唉呀……這麼討厭吶?」寧東風重整笑容:「如果不是我這個小小知縣就站在你面前,只怕『縣官』必定名列其首吧?」

  「……還請大人見諒。」他不正面回答,彬彬有禮地拱手作揖。

  請他見諒啊……這不就是承認了嗎?寧東風心裡微有受傷的感覺。

  「為何你對官府如此憎恨?可否告訴我理由?」

  「您方才說過,只要一個理由。」他抬眼,神色如常。「大人這麼追問,是否表示您已接受我方才的理由?」

  寧東風微感驚訝,沒想到對方會拿自己說的話來擠對他。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是的,我接受。向你追問只是出於好奇。」

  「……」見他如此爽快就接受,杜兼人心中不無訝異。

  「杜先生如此討厭官府,我卻身為縣官,無論如何,要請你指教。你為何對官府如此深惡痛絕?是否曾經吃過官府中人的虧?」

  「堂上一點硃,民間千滴血。」杜兼人避開他話鋒,續道:「莘莘黎民之命,盡懸於一人之筆,公堂匾額『清慎勤』三字,日日照映堂下生民血淚。」

  「但若無官,真正受了冤屈的人,又該往哪裡去訴?杜先生此言未免偏頗。」

  杜兼人搖頭。「自詡清正廉直的官,比昏庸無能的貪官還要可怕。為了表示不惑於美色,就當眾將貌美的犯婦脫衣重打;為了表示不畏財勢,被告愈是富有,就愈是動輒施刑……在這樣的地方做事,就像拿筆蘸著人血一般,要我拿這樣的薪俸度日,我寧可餓死。」

  這是以死相脅來著……寧東風露出苦笑。不過是想聘他作幕賓而已……難道自己看起來真像會害人家破人亡的惡官嗎?

  「杜先生人品斯文,沒想到卻如此烈性。我原想聘你入幕,卻被你繞著彎罵了個狗血淋頭。」

  「兼人並無冒犯之意。」他還是不正面否認。

  「也是,杜先生只是直抒己見,我如跟你計較,豈不太過小氣?」看著他淡然容貌,寧東風心裡大感遺憾。

  「謝大人體諒。」

  「你心意如此堅決,我再多費口舌也是無用。請恕我睡眠不足外加心灰意冷,無力相送了。」寧東風嘆了口氣,背微微駝了起來。

  杜兼人盯著他百無聊賴的臉,緩慢道:「大人既然公事勞形,便請歇息,在下這就告辭了。」

  杜兼人轉身正要走出寅賓廳,忽然又被出聲喚住。

  「杜先生。」

  「大人還有何事?」他在門邊回過身。

  不出所料,回轉過來的雙眼中透出濃濃的戒備。寧東風笑道:「我聽陸先生說過,你承諾他從此不再為人寫狀。」

  「是的。」

  「請你守住這個承諾。雖然無緣再得見你的文采是件令人難過的事,但若你再為人寫狀,只怕我斷案時會被你高明的文字左右,無法秉公處理。」

  「……在下會守住這個承諾。」他不想再惹麻煩了。

  「如有違背,那便如何?」知縣大人臉上笑盈盈的。

  「如有違背,任大人懲處。」杜兼人咬牙。

  「懲處二字,說得忒也重了。」寧東風撫掌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杜先生可別忘了才好。」

  「當然。」杜兼人竭力擠出一抹笑意:「也願大人莫忘您方才所言。」

  「我是不會忘的。」寧東風笑得見牙不見眼。「那麼,杜先生慢走,本官不送了。」

     *    *    *    *    *    *

  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要分神注意在門口張望的兩張老臉;杜兼人試了數次,怎麼樣都無法打好包袱上的結。

  他回頭苦笑道:「郭伯伯,郭伯母,你們別這樣,我又不是要遠行。」

  「你一個人,沒人照顧的……」郭大娘滿面愁容。

  郭老丈也道:「兼人,你不是說已經回絕縣老爺了嗎?何必這麼急忙搬走?還是別搬了吧!咱們住在一起,多少也有個照應。我這裡儘有房間空著,卻讓你到寺廟寄住,傳出去不教人笑話嗎?」

  郭老丈一邊說,一邊堵在半開的門口。

  「寺廟清雅又安靜,正適合讀書寫字。」

  杜兼人肩起包袱,把章寶送來當謝禮的文房四寶裝匣挾在腋下,笑道:「而且寺裡空曠,我夜間寫字便不需提心吊膽怕驚動旁人,您也可以睡得安適些了。郭伯伯,我夜裡寫字,從這房間透出的燈光,還有磨墨、攤紙聲響,都吵得您不得好眠吧?」

  郭老丈登時語塞。沒想到他都注意到了。

  「那你可得保重。身子骨那麼弱……唉,我怎麼都養不胖你?」郭大娘拉起他的手。

  「我會保重的。」他回握,郭大娘手上的熱度暖了他冰冷的手指。「郭伯伯,郭伯母,我會常常來看你們的;鄉親若有文書需要人代筆,也要托你們替我接下呢。」

  

  雖非遠別,但相處三月,仍不免有感傷之意。

  辭別了郭家二老,杜兼人帶著行李,到城東的寺廟借住。

  偌大的寺院裡只有一位老方丈、一個小沙彌;他借住在偏東的小禪堂,離主廳既遠,環境又清幽,倒也住得安適。

  只是……

  「公子,你要熄燈了沒?」

  三更剛過,小沙彌忽然無聲無息地從門縫探進頭。

  杜兼人嚇得魂飛天外,一手穩住險些被撞翻的燭火,另一手擋下滾向桌沿的紙卷,抬臉擠出一抹笑:「小師父,你還沒睡?」

  「嗯……對啊……」小沙彌不過八、九歲,手中燭火搖曳,一張圓圓的臉上寫著渴望:「公子,你還沒要睡的話,我可不可以進來?」

  「當然可以。」他盡量調勻呼吸,讓心跳緩下來。

  這寺裡的老師父、小師父不知怎麼練的,走起路來都沒有半點聲響……杜兼人背轉過身,拉合前襟,將腰帶繫好。

  在他整理儀容時,小沙彌已坐了下來,與他隔桌相望,憨憨的面孔有幾分魂不守舍的味道。

  「小師父,找我有事?」杜兼人輕聲喚他回神。

  「沒有沒有,公子您繼續啊,繼續……不用理我。」小沙彌連連搖手。

  杜兼人看了好笑:「你怎麼啦?夜深了還不睡,不會是專程過來跟我對瞪的吧?」

  「不是……」又是連連搖手,這次連頭也跟著一起搖下去了。「不是的,公子。」

  「那你怎麼還不睡呢?」明明看到他在嘴裡硬是咬死了好幾個呵欠。

  「師父……師父他不睡啊……」小光頭下的一對淡眉垂成了八字形。

  「方丈一向誦經到子時,他不准你先睡嗎?」那怎麼准他晃蕩到東邊禪堂來?

  「不是……那邊……」小沙彌往西邊大堂望了一眼,哭喪著臉道:「師父他誦經不點燈,好黑啊……我怕鬼,睡不著……」

  杜兼人左手暗掐自己大腿,才沒有笑出聲來。他溫言道:「這裡是佛門聖地,豈會有什麼妖魔鬼怪?小師父別自己嚇自己。」

  「嗚嗚……真的有啊,真的有……」小沙彌雙手捧住臉頰,圓圓臉擠成一團:「公子您沒有聽過嗎?夜深後會有鬼哭聲傳來……」

  「哭聲?那你可聽得出來是男鬼還是女鬼?」杜兼人愈來愈想笑,拼命忍住,神色力圖關注。

  「是男鬼。」小沙彌手撐桌子湊了過來,淡眉收攏,左側鼻翼旁的肌肉抽緊,讓他小小的鼻子跟左眼拉近了些許:「他就是像這樣哭的──嗚……噎啊啊……」

  小沙彌口齒不清鼻音又重,學起鬼哭一點都不駭人,別說聽得出是男鬼女鬼了,根本就像小狗說夢話。

  杜兼人揉揉額角,問道:「小師父,西面大堂外就是野林了,也許是林裡的野狗野狐夜半嚎叫……」

  「不是野狗!」小沙彌斬釘截鐵:「是一個五十歲的男鬼!」

  五十歲?細節愈來愈清楚了,杜兼人笑問:「你怎知那個鬼今年五十歲?」

  「不是今年五十歲,是五十歲時被人害死在林子裡;死的時候五十歲,所以到現在都還是五十歲!」小沙彌表情非常堅定。

  杜兼人聞言一凜。「林子裡出過命案?官府查過沒有?」

  「官府才不會查。」小沙彌又湊了過來:「公子,我偷偷跟你說……因為被害死的那個男鬼,就是縣老爺!」

  一張俊美過份的臉浮上他腦海。「縣老爺?」杜兼人愕然。「可是他……」

  他很年輕,莫說五十歲,只怕五十的一半都不到。而且他活得好好的,不但會說會笑會走路,還會對他使心機,在溫溫的笑容下爾虞我詐。

  「那是假的。」小沙彌貼得更近,滿臉青氣讓杜兼人不由自主往後仰。

  「假……」假的?小沙彌又貼近,他只好再後退。

  「現在的縣老爺,是假的。公子,你可別告訴別人,這事我只告訴你……」

  杜兼人好奇心大起,配合地傾過身子,跟著他噓聲說話:「什麼事?」

  「你再過來一點……」小沙彌臉色既嚴肅又害怕。

  杜兼人只好再貼近,頰面都快要碰到他的圓圓臉了。

  確定對方靠得夠近了,小沙彌才慢慢地說道:

  「妖怪害死了真正的縣老爺,現在在衙門裡的縣老爺啊……是妖怪變的。」

  窗外風吹樹葉,沙沙作響;窗內燭火搖曳,暗影幢幢。

  在杜兼人訝異的目光下,小沙彌的表情益發顯得詭異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