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魔女] 例外證明規則的存在




  「自從十歲時第一次看見妳,妳的身影無時無刻不在我腦裡,甚至干擾我青春期第二性徵的正常發育……」頭髮糾結成團、穿著髒兮兮長袍的魔法師笨拙地告白,臉上掛著靦腆的笑容。

  「哼,關我什麼事。」

  身穿性感高岔裙裝的魔女別開臉,誇張的大波浪捲髮朝反方向甩去,看似對眼前的男人不屑一顧──但她臉頰上泛起的粉紅色澤卻跟她露出一大半的雪白酥胸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魔法師依然笑得溫和,繼續說道:「是不關妳的事,為妳守身如玉這麼多年,我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此時,冷豔的魔女忽然歇斯底里起來,激動得令人懷疑她媽媽是否還能認得她。「很好啊!很好!那你跟我說這麼多做什麼?告訴你,我可是在十七歲時就嚐遍男人的滋味了!哪像你那麼……那麼……我……我……」

  這下她媽媽一定不認得她了。才激動沒兩句話,她就楚楚可憐地低下頭啜泣,頭頂還很剛好地抵上了魔法師三十年來一直冰清玉潔的胸膛。

  「別哭啊,我一點都不介意。」魔法師輕聲安慰著哭泣的魔女。

  「怎麼可能不介意?我……要是早知道你對我……嗚……」

  「我真的不介意。」面對著脆弱的心上人,年過三十的處男魔法師顯得異常穩重而寬容。「妳就是妳,大波浪捲髮、高岔長裙、露胸上衣都是妳的一部分。我就是喜歡妳這樣自由奔放,充滿魅力。」

  「真的?」魔女抬起頭,淚水早已沾滿她美麗的臉龐。

  「當然是真的。」

  「我……我也喜歡你糾結的頭髮和悶熱的長袍……」剝除了逞強的外殼,她變得坦率而害羞。「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殺龍回來那天,肩膀上嵌著一顆龍牙的樣子帥極了……」

  「蘿……蘿米雅!」

  「朱利耶!」




  《魔女守則》一書,由大魔法師朱利耶親手寫成,原版手稿字字都在蒼勁間透露出不為人知的柔情;守則最末一條「有志成為魔女者,不得在十七歲後仍保有貞操」的字跡更是活潑靈動,充份表現出書寫者淘氣的一面。

  而與《魔女守則》一書同時印行的《魔法師守則》,作者不願具名,但原版手稿卻能看出這些秀氣的筆跡出自女子之手。守則最末一條「有志成為魔法師者,到三十歲前都必須維持童貞」的字跡格外俏皮,充份表現出書寫者甜美嬌蠻的個性。




  刷淡的檔案照片配上旁白,為這個故事的結尾留下一絲悠然餘韻。

  然後是大大的字幕:蘿米雅與朱利耶──古老的魔法情緣,全劇終。




  「這是毀謗!」

  等到字幕跑完、大燈亮起,具有良好觀影素養的的亞斯達這才拍桌而立,陰著臉走出電影放映室;艾利歐特連忙追了上去,經過門口時還不忘把爆米花空盒丟進紙類分解桶。

  「莫名其妙……什麼爛電影……」

  當艾利歐特在噴水池邊追上亞斯達時,後者嘴裡還在喃喃咒罵著。

  「亞斯……」

  「艾利歐特‧霍蘭迪,我警告你。」亞斯達轉身盯著艾利歐特,神情嚴肅地說道:「立刻把剛才那部大爛片的情節從你腦海中刪除。第一個魔女的故事才不是那種俗濫的鬧劇!而且她也不叫蘿米雅。」

  「呃……咦?」艾利歐特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他覺得那部電影還滿溫馨的。

  「嗯?」亞斯達揚了揚眉毛。

  「好,我現在就刪除,嗶嗶──」艾利歐特用嘴巴做出音效。「刪除完畢,我已經全部忘記了。」

  「很好,我也願意原諒你特地約我出來,只為了看這種爛片。」見對方乖乖配合,亞斯達的氣就消了一大半。

  「對不起。」

  艾利歐特吞了口口水。其實他今天約亞斯達出來並不是為了看電影,只是想利用觀影後的閒聊來帶出那個縈繞在他心中的尷尬話題而已。

  誰知道亞斯達居然會被電影激怒……艾利歐特站在一旁偷偷觀察著他的臉色,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好啦,你有話想問我,對吧?」看見對方戒慎恐懼的模樣,亞斯達終於露出微笑。「你直接說就好啦,我們多久的交情了。」

  艾利歐特看著好友及肩的金髮,心裡五味雜陳。

  距離亞斯達宣布「我要成為魔女」的那天已過了將近十個月。他原本堪堪遮耳的短髮也已留到了合乎魔女守則規定的長度。不過他說「燙捲後看起來會變短」,所以還得再留長一點才行。

  「說啊,艾利。」

  亞斯達用手肘輕輕撞了下艾利歐特的側腹。

  「那個……亞斯達,魔女守則裡最後那一條……毫無意義的規定……你真的也會照做嗎?」

  有志成為魔女者,不得在十七歲後仍保有貞操。而身邊這個少年再過一個半月就要滿十七歲了。

  「你不是說已經把那部爛片從腦裡刪除了嗎艾利歐特先生──」

  才剛平息的怒火儼然又要重燃,艾利歐特連忙從背包裡拿出兩本書擋在自己面前,迭聲叫道:

  「書上寫的書上寫的!我是從書上看來的!」

  「……」亞斯達瞇起眼睛看著那兩本書,怒火再度收了起來。

  艾利歐特心跳如擂鼓。他把書本緩緩放下,輕聲說道:「亞斯達,請你回答我……這次我把《魔法師守則》也讀完了。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麼執意要成為魔女。」

  「我說過我不想忍到三十歲嘛。」

  「那只是個無聊的規定而已,不必太認真看待吧!」

  「不管是魔法師守則或是魔女守則都一樣,無聊的規定仍是規定,我天生是個循規蹈矩的人。」

  「所以說你要十七歲就……就『那個』嗎?你要跟誰『那個』?」

  艾利歐特的音量略略放大了點。亞斯達抬頭仰望他,笑得痞痞的。

  「『那個』是哪個?」

  「那……那個……」純情的十七歲少年被問得一愣,再度開口時差點咬到自己舌頭。「就是那個規定啊,十七歲後不得……不得還保有貞操……」

  亞斯達嘆了口氣。

  「我會照做的。」

  時間是下午三點,天色還很亮,艾利歐特卻忽然感到眼前一黑、日月無光。

  「你你你你要跟誰做?」

  「本來是想跟你做……」亞斯達低頭看著大理石地板。「不過那天我只是吻你一下,你就跳起來逃走了,還好幾天不跟我說話……我只好自己想辦法。」

  天地明鑑啊!他那天不止被奪走初吻,發育至今尚未正式啟用過的重要部位還被童年好友一把摸到心坎裡──身為一個正直青少年,會嚇到是正常的吧?

  艾利歐特很想反駁,但亞斯達沒有表情的側臉勾走了他的注意力和集中力。

  紅潤的嘴唇微微上翹,金色的睫毛卻沮喪地垂閉。

  此刻,艾利歐特覺得自己似乎被灌了啞藥或是蠢藥之類的鬼東西,害他只能張著嘴巴呆呆看著亞斯達。

  「吶,艾利,你能幫我介紹嗎?」

  「介……」介紹?介紹什麼東西?

  「夏萊莎說隨便找個妓院或俱樂部什麼的解決就行了,可是我有點潔癖啊……你在黑曜騎士團當見習生也好一陣子了,應該認識不少同學或學長吧?請介紹人品不錯的對象給我。」

  這下不但日月無光,連立足的地面都要開始崩解了。

  「我不要!」艾利歐特拿出十七年來從未展現過的強硬態度竭力抗拒著:「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幫你介紹!死都不要!」

  「小氣鬼。」亞斯達不悅地撇嘴。

  艾利歐特窒了一窒,吶吶地開口想要申辯些什麼,但來來回回的也只能不斷重複「我不要」這句話。

  「好啦,不要就不要,反正還有一個半月,真的沒辦法也只好去妓院或是俱樂部找──」

  「我不要!」

  艾利歐特整個人活像故障的唱機,不但頻頻跳針而且連音量都失控。過大的怒吼聲引來了路人側目,亞斯達也被吼得有點耳鳴。

  他看著大叫後不知為何喘得厲害的友人,發現對方雙眉緊鎖、滿面通紅,那張臉上的情緒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困惑、困擾、極度的煩惱──

  跟亞斯達澄澈的藍眼睛對望,艾利歐特很困惑、很困擾而且極度地煩惱。

  這個頭腦簡單的騎士見習生無法想像也無法忍耐任何一個男人(或女人)跟亞斯達裸裎相擁甚至奪去他貞操的畫面。

  「艾利?」

  亞斯達玫瑰色的臉頰、柔軟的嘴唇都跟小時候一模一樣,沒什麼改變。

  那個大魔法師朱什麼耶的,幹嘛要寫那本見鬼的《魔女守則》啊?話說回來,亞斯達這渾蛋又幹嘛要當什麼魔女啊?乖乖當個魔法師、保留童貞到三十歲有什麼不好?就算他一輩子都是處男也沒人會嘲笑他啊!

  騎士與魔法師的經典組合總是在各種故事中受到稱頌和祝福。那不但能以最精簡的人力具備了功能上的完整性,更是自古以來無法動搖的男人的浪漫!

  如果亞斯達當上了魔法師,艾利歐特很樂意陪他去殺龍、陪他去採草藥,也很樂意幫他清洗長袍和吹乾頭髮。

  這樣他們兩人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一輩子都不必擔心有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會介入他們之間,奪去亞斯達的貞操──

  「艾利?」

  玫瑰色的臉頰,柔軟的嘴唇。

  是的,非常柔軟,十個月前他親自嚐過的。

  「我──不──要──!」

  故障的唱機終於爆炸。

  艾利歐特最後一次吼出那句跳針的台詞,聲嘶力竭得彷彿用盡了靈魂的力量──然後趁著亞斯達伸手掩耳的空檔轉身逃走了。

  「嗚呃。」

  亞斯達放下雙手,用小指清了清耳道,確認聽力沒有受損。

  目送著艾利歐特的背影,他收起方才那種「倔強中藏不住落寞」的神情,換上一抹微笑。

  艾利歐特手上那本從圖書館借來的《魔女守則》八成是舊版的吧。那條「十七歲前必須失身」的白痴規定早在十幾年前就被刪除了。這可是夏萊莎引以為傲的成就之一。

  「算了,讓他誤會下去也不錯。」亞斯達心想。

  像艾利歐特這種容易激動的人,也特別容易因為一時激動而做出足以改變人生甚至改變歷史的大事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