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時代錯誤(六)



  傳統觀念裡,要先說愛,才能做,是很有道理的。

  因為如果先做了再說愛的話,說完愛之後,就會毫無節制的一直做一直做一直做。

  「……。」

  「……。」



  啊啊 啊啊啊 只是看著你


  啊啊 啊啊啊 我的心就是太鼓武士

  

  遊戲畫面一直反覆播放著可愛的主題曲,二副遊戲用鼓卻被不知道是誰的腿踢踢推推著移得老遠。

  鼓和遊戲都買了快一個月了,這兩人卻連簡單模式的「森林裡的熊先生」都還沒過關……這樣要怎麼挑戰那首跳舞大搜查線啊?


  到底是誰先轉頭看誰的?反正不管是誰先轉頭看誰,先出手的就贏。

  生存即是戰爭──這句話在齊宇衡和歐陽哲的愛情中充份體現了它的真實性。

  即使齊宇衡用編輯貼稿的巧手把同意書修復成原來的樣子,但在上次之後,腰痛外加拉肚子、虛弱了一整天的歐陽哲,說什麼也不願依約讓齊宇衡自由使用自己的局部。

  其實也曾有過公平協議──不一定輪流,但兩人在上或在下的總次數必須相等。可惜協議生效沒多久,齊宇衡就發現自己在月曆上作記錄畫的圈圈會被歐陽哲偷偷塗改。

  因此,兩人之間的默契就回歸到物競天擇的原始方式──先出手的人在上面。

  這是一場永無休止的戰爭,從生理到心理都令人無比緊繃。有時候,明明只是不含任何情欲的動作或目光,也會激起對方的警覺心,然後先發制人的撲上來──

  老話不是這樣說的嗎?攻擊就是最好的防禦──即使、即使被「防禦」的一方根本沒有攻擊的欲望。

  「唔……」死歐陽……齊宇衡被吻得頭昏腦脹,耳中還得聽著那可愛到爆的遊戲主題曲不停地重覆重覆再重覆。

  迷亂著同時又懊惱著,齊宇衡覺得自己快要人格分裂了。最近連輸好幾次,歐陽野性的直覺簡直跟動物沒兩樣,面對挑戰展開防禦的速度愈來愈快。

  可是……可是他只是想叫歐陽幫忙抽張面紙而已啊!結果才轉頭望過去,就發現歐陽也正好轉過來看他,接著,要求的話都還沒開口,就被壓倒了。

  「……!」雖然打鼓打不到一半就莫名其妙被「防禦」,但當歐陽哲的手指穿過衣服下擺爬上他胸前時,齊宇衡還是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歐陽,」努力拉回神智,扯了扯那顆在自己胸前又啃又吻的腦袋。「喂,歐、陽……」

  「幹嘛?」沙沙啞啞的嗓子被情欲渾濁了音色。

  「我……只是……」別咬了啦笨蛋……「只是想叫你幫、幫我抽張面紙……」

  「面紙?」歐陽哲壓抑著滾燙的呼吸,伸手繞過齊宇衡後腰向上托起,一把扯掉了他的褲子。「現在還用不到……」

  喵的什麼還用不到不是那個意思啦啊啊啊啊──

  「嗚。」嗚嗚嗚嗚嗚……

  齊宇衡咬住手腕堵住呻吟,但歐陽在自己腿間發出的吱吱啾啾聲卻一直鑽進耳朵。

  電視上的太鼓和鼓棒還有祭典的伙伴們還在很有活力的唱著──



  喜歡你唷 絕對絕對絕對哦



  隨著不斷攀升的快感,腦袋也愈來愈混亂。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啊……

  「喂、歐陽……」用鼻腔發出的聲音已經聽不出是阻止還是要求了。

  歐陽哲專心一志的動手又動口,沒有空回答。

  「……嗚……」歐陽涼涼的手指伸了進來,變暖之後又退了出去。

  然後另一個東西再推進來。

  做愛做到很舒服的時候,會有靈魂離體的感覺。接著會特別容易因為身體快感太強烈,而導致意識背道而馳地浮現一些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奇怪畫面。

  「……宇……衡。」

  歐陽的汗水滴落在自己肚臍附近……夏天,快要到了吧?

  齊宇衡恍恍惚惚地想像著石器時代的男人用狼牙棒攻擊中意的女人然後拖回山洞當老婆,覺得自己現在正身歷其境地被壓在黑漆漆的山洞裡。

  深入體內那屬於歐陽的器官非常有精神,相觸的肌膚也好燙。

  雖然每次歐陽撲上來時都熱情得像被水蛭精附身,但齊宇衡還是忍不住要想:他這麼主動,到底有幾次是真的想做、有幾次是怕被壓?



  「我的技術真的這麼爛嗎……」

  

*        *        *        *



  在彼此沒有交集的情況下,度過了大學的四個春秋。

  一直以為自己只是羨慕那個人,羨慕他柔軟的頭髮、優雅的肢體,羨慕他活得很自然的樣子。

  直到當兵時,那個跟他一樣有著柔軟黑髮和稚氣臉龐的學弟說了一句「要跟我上床嗎」,那張氣質相似的笑臉在自己身上撩起的欲望才讓歐陽哲瞬間明白──

  那一直埋在心裡的感情,不是羨慕。

  那個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會忘記的背影、那種憧憬到恨不得自己能與他合而為一的心情,並不叫做「羨慕」。



  愈跟他在一起,就愈容易夢見那個夏天的背影。

  歐陽哲睜開眼睛,穿透窗簾的日光濃重得彷彿能從空氣中看見形狀。夢裡的寂寞感覺還殘留在身上,胸口空洞洞的痛著。

  他朝著齊宇衡近在咫尺的睡臉伸出手,確認般地輕輕觸摸。

  「唔……」

  醒了。

  歐陽哲沒有把手指收回來,只是定定的看著齊宇衡睜開眼睛。

  「好餓。」

  「想吃什麼?」

  「我想想……」

  齊宇衡還沒想出任何具體的點子,歐陽哲的手臂就纏了上來,嘴唇在額上臉上頸上壓過來揉過去,貼在身上的體溫跟睡著之前一樣燙。

  迷迷糊糊中,被歐陽翻過了身。

  「喂……歐陽……」才被蹂躪過的地方又再度被侵襲,齊宇衡抱著枕頭哽咽起來。

  肚子餓……。

  我沒有要攻擊你啦……不要動不動就防禦好不好……。



*        *        *        *



  「累死了。」

  「那我們去吃飯。」笑瞇瞇的歐陽哲看起來清爽得令人討厭。

  好好的一個星期六,難得起得蠻早的,卻到下午三點才準備吃「早餐」……

  「我餓得動不了了。」齊宇衡從棉被堆上滾下來,左腳踢中了歐陽坐在床沿的屁股。「你去買回來給我吃,哼。」

  「好,要吃什麼?」

  歐陽哲回頭看人的眼神很寵溺,右手在剛才故意踢中他屁股的那隻腳上留連不去,食指指尖從腳掌滑上了腳踝,繞著踝骨打轉。

  「……會癢……」說著會癢,卻沒有縮腳的打算。「我要吃鍋燒麵,還要貝司德的起司蛋糕和吉野家的可口可樂──一定要吉野家的,那家店裡調得比罐裝的濃。」

  「你是故意要整我嗎?」貝司德、麵攤和吉野家剛好呈正三角形,而齊宇衡住的地方就在三角形中心點。

  「哪有。」齊宇衡翻滾身子滾上棉被堆,然後再次軟綿綿的滾下來,順勢又踢了一下歐陽的屁股。「那,你不去嗎?」

  「去去去……」

  「嘿嘿。」齊宇衡呈大字狀躺在床上,咧嘴而笑。

歐陽哲揉著屁股站起身,穿好衣服之後,拿了手機和錢包,正要轉身開門,卻被齊宇衡叫住了。

  「歐陽。」

  「嗯?」

  「你……要不要搬過來跟我一起住?這邊夠大,住一起可以省房租。」

  考慮了好幾天的提議終於找到機會問出口,感覺到歐陽微帶詫異的目光,齊宇衡知道自己的臉又紅了,身體也像含羞草一樣慢慢縮了起來。

  「因、因為你住市中心,房租很貴不是嗎……啊,如果你覺得搬到我這裡上班會太遠的話就算了……」

  「……好啊,」歐陽哲微笑。「不過我得先跟室友商量,看找不找得到人補我那個缺。」

「反、反正你考慮一下……我是覺得這樣比較省……」

  歐陽哲看著床上那尾煮熟的蝦子,沙啞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帶著笑的關係,聽起來好柔好柔:「那麼,這位澳洲來的客人,您點的是鍋燒麵、貝司德的起司蛋糕以及吉野家的可口可樂是嗎?」

  「對。」齊宇衡「啪」的一聲翻成原來的大字形,臉上還在燒,態度卻又跩了回來:「鍋燒麵的麵條煮久一點不要放蝦子也不要放紅蔥但是蛋可以多打一顆還有……」

  「沒聽見沒聽見。」

  歐陽哲迅速退出房間,堵住更多吹毛求疵的要求;房門一關上,房裡那個澳洲人的笑聲就透過門板傳了出來。

  「你要快回來不然我會餓死──我再三分鐘就會死透──」

  「三分鐘只走得到巷口,我明年會記得為你上香。」

  「烏鴉……」

  聽見外面大門關上的聲音時,齊宇衡大大鬆了一口氣,又蜷回剛才的姿勢,把紅透的臉在掌心揉了又揉。

  「丟臉死了,結巴什麼……」

  真討厭自己這麼遜的樣子。

  開始交往之後,兩個人見面的頻率跟之前差不多。

  因為歐陽工作性質的關係,只有週末才能一起過夜,有一兩次睡到半夜還被緊急電召回去處理程式。

  如果跟歐陽相處時間能多一點,就不必老是在那邊勾心鬥角的防禦來防禦去了吧?也很想多跟歐陽講話閒聊,想知道他平常怎麼過日子。

  午後的日光讓房裡溫度上升,齊宇衡賴在床上呆瞪著天花板胡思亂想,汗水漸漸又溼了身體,在床單上製造出一個人印。

  「嘖。」早上洗過一次,下午又洗一次,現在再洗真的會破皮……

  死歐陽,害自己要洗那麼多次澡……齊宇衡一邊碎碎唸一邊還是認命的撐起身子,像遊魂般走進了浴室。

  「討厭的夏天。」

  夏天真的很討厭。

  才仔仔細細地沖完澡,還沒離開浴室,洗過的頭就又蒸出一片薄汗。

  「如果是有潔癖的人也許會恨不得整個夏天都泡在水裡吧……」

  擦乾頭髮之後,齊宇衡坐在床沿用怨恨的眼神瞪著吹風機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拿起那個會吐熱氣的怪物往自己頭髮上招呼。

  不吹乾會頭痛……可是這樣嗡嗡嗡嗡吹著,頭一樣開始痛起來了啊……

  肚子好餓。

  看了看丟在床頭的手錶,歐陽哲出門快要四十分鐘,如果沒有迷路的話早該回來了。

  吹風機吹得齊宇衡頭昏腦脹,汗水從頭頂不斷冒出,沿著頸子流進衣領……不吹了不吹了,邊吹邊被汗水弄溼要吹到什麼時候──而且再吹下去腦袋會像冰淇淋一樣化掉!

  粗魯地拔掉插頭之後,齊宇衡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正在叮叮嘟嘟的響著,不知道響了多久。掀蓋接聽之前,看見來電顯示歐陽哲的名字,未接聽電話有二通。

  「喂?歐陽?抱歉,我剛剛在洗澡吹頭髮。」

  「宇衡,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得趕回去。」

  「……急事?」齊宇衡一下子呆住了,又有一道汗水從頭皮上滑下。

  「你要吃的東西我買回去了,掛在門上,你要記得開門去拿……」

  「……咦?」齊宇衡大步跑到門口,一拉開大門,就看見門把上掛著的塑膠袋,鍋燒麵、可樂和起司蛋糕統統放在一起。

  既然買回來了怎麼不進來?有那麼急嗎?話機裡,歐陽身邊有很吵雜的行人來往聲。「是工作的事嗎?你在哪裡?」

  「嗯,公司那邊突然有電話來,真的很抱歉……我在捷運站了。」

  「工作在趕的話也沒有辦法……會再回來嗎?」

  「我……盡量。」歐陽沙沙啞啞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無奈。

  盡量等於不會。歐陽哲說「會」就是會,但沒說會的時候,就百分之百不會了。齊宇衡從袋裡拿出鍋燒麵煨到有點溫的蛋糕和可樂,壓抑著心裡的失落感,又問道:

  「那……明天呢?」

  「明天應該沒問題,我再打電話給你。」

  打開鍋燒麵,熱騰騰的霧氣散去之後,碗裡的麵露了出來──麵條煮得有點胖,碗裡沒有蝦子也沒有紅蔥,兩顆蛋像雙胞胎一樣黏在一起。齊宇衡放心的露出微笑。

  「好。」

  「那你早點休息,今天應該很累……咳咳。」

  「……好。」知道對方口中那個「很累」指的是什麼,齊宇衡在聽見歐陽被口水嗆到的聲音時,也忽然很有用力咳嗽的衝動。

  好熱好熱啊……夏天。

  「那我要掛電話了。」手機裡傳來電車進站的聲音。

  「嗯,拜拜。」

  明天應該沒問題,我再打電話給你。

  齊宇衡嘆著氣放下手機,捧著鍋燒麵坐到沙發上,一邊跟那些熱湯熱麵作戰,一邊無法控制地流下了鼻涕。

  我再,打電話給你。



  「……騙子……」

  隔天──星期天,下午四點鐘,齊宇衡額角的青筋跳舞跳得跟午後斜照的陽光一樣熱情奔放。

  從中午開始注意手機,到下午兩點覺得有點生氣。氣到四點,Monday Blue一如往常地提早在胸口發酵,齊宇衡才驚覺星期天又快要過去了。

  拿起手機,撥了歐陽的號碼。

  「……喂。」響了十幾秒才接聽,手機那端傳來的是陌生的聲音。

  「呃……」一瞬間以為自己撥錯了,但歐陽的號碼設了單鍵撥號,不可能撥錯。「你好,請問歐陽哲在嗎?」

  「歐陽在睡覺。」

  那人的聲音扁扁的,像從牙膏軟管裡擠出來的一樣,咬字有點漏風,應該是嘴裡叼著煙。

  「請問你是……?」

  「我他室友,等他醒來我叫他打給你──端木泱!你給我躺下!」

  啪噠。

  齊宇衡聽見手機撞地的聲音,然後是有點距離感的扭打跌倒和哭喊吼叫聲──剛剛那個扁扁的聲音不斷爆出粗話,還有一個哭到變調的聲音在大叫「放開我你這個死禿頭」。

  這二個聲音的主人……都是歐陽的室友嗎?怎麼聽起來很危險的感覺?

  「喂……哈囉?有人在嗎?」

  明知道手機那一端不太可能會有人有空回答,齊宇衡還是像個傻子一樣朝著手機問話。

  回報入耳中的是乒乓亂響的雜物碰撞聲,還有那個又哭又鬧的聲音,在那個扁扁的聲音又罵出一聲「幹」之後發出尖叫,活像隻被踩到尾巴的貓──

  「死禿頭……阿哲救我、阿哲我只要你啦嗚嗚嗚──」

  嘟。

  手機斷訊了。

  齊宇衡慢慢把手機移到眼前,盯著那不到二十秒的通話時間,腦袋不知怎地變得鈍鈍重重的,好昏好昏。

  揉揉鼻子,打了個噴嚏。

  那個「阿哲」……是指歐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