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請讓專業的來(九)



  提心吊膽地回到租屋處,還沒走到自家門口,柳生就朝李康隆搖手,說「屋裡沒人」。

  有專業人士掛保證,李康隆鬆了口氣;但這口氣又在開門看見屋內情況之後重新提了起來--

  「靠!我的棉被!枕頭!床墊!還有電腦!有沒有必要搜得這麼徹底……喂!連壁紙都撕下來是怎樣啊?角落那堆碎水泥又是什麼東西!想挖開地板嗎?」

  房間裡像被炸彈炸過一樣,抽屜、櫃子、整理箱、各類紙盒,所有能打開的東西都被打開了,不該被打開的東西也都被打開了。

  棉被枕頭和床墊慘遭開膛破肚,電腦主機的機殼被拆下丟在一邊,四腳朝天的扶手椅從底部被抽光了填充物,吸頂燈的玻璃燈罩則神奇地位移到了門邊。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這般慘狀還是讓李康隆欲哭無淚。他環視屋裡一圈,先是無聲地仰天吶喊,然後又安靜地跪地咆哮,最後似乎是接受了現實,垂頭喪氣地開始撿拾散落一地的家當。

  「他們沒找到東西。」柳生彎腰幫忙。

  「你怎麼知道?」李康隆試著把電腦外殼裝回原位。

  「那次我幫你整理房間,沒發現什麼可疑物品,這房間裡也沒有什麼可以藏東西的地方。」

  「嗯。我也覺得他們應該什麼都沒找到。」

  「為什麼?」柳生反問。

  「那個啊,地板和壁紙。水泥和紙屑掉落的範圍很集中,表示他們是先搜遍屋裡,最後才去挖地板、撕壁紙。」按下電源,聽見電腦主機發出正常運作的聲音,李康隆面色稍霽,指著地板續道:「正常人找東西會去砸水泥地嗎?一定是怎麼找都找不到,才會異想天開做到這種地步。壁紙也是。」

  「原來如此。」柳生俐落地把撿起來的書籍衣物一一歸位。「看樣子他們要找的東西真的不在這裡。」

  「唉……這下麻煩了。」

  「要撤離嗎?把東西收一收,住到我那邊去。」柳生分析著,說話的速度有點快。「那些人到目前為止都靠跟蹤和監視,離開這裡的話應該就堵不到你了。」

  李康隆非常苦惱。

  扶手椅壞了,地板被挖洞,壁紙也撕爛了。就算能順利退租,押金也會被房東扣光光,搞不好還要補貼賠償。除了金錢上的損失外,開學後想再找房子又是件很累很麻煩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不甘心,他什麼壞事都沒做,被綁架已經夠倒楣了,憑什麼還得賠上自己好不容易安身立命的小天地?他就是不甘心。

  「要的話就快,他們很可能再回來。」

  「唔呣……」

  屋子裡很熱,凌亂的環境更讓人心情煩躁。汗水沿著背脊滑進股溝,李康隆百般鬱悶,心想要是狐狸眼那些人現在還留在這裡就好了。

  他沒有報仇的念頭,只是想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有誤會就好好澄清,跟那幫人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不必逃也不必追。

  「李康隆?」

  「啊啊煩死了,我好熱,我們去買點東西喝,透透氣邊走邊想。」

  李康隆拉著柳生奪門而出。飲料也好透氣也好,總而言之他想先逃離這片狼藉再說。

  才踏出門口沒幾步,柳生忽然像被釘住一樣不肯前進;李康隆拉他不走,直覺回頭一看,卻見他杵在門邊,陰沉地開口:

  「我問你要不要去我那邊住,你不回答……」

  「咦?啊?欸?」李康隆被問得一頭霧水,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柳生剛剛好像問過類似的問題。「那個,我剛才沒注意……」

  「……你不想跟我一起住嗎……」

  李康隆嘴巴張得大大的。

  他高中第一次交女朋友時,妹妹跟他說過,有些女孩子鬧彆扭時愛講反話,她說「你不愛我」就表示她想聽你說「我愛妳」,當她說「你心裡根本沒有我」時你就得趕緊反駁「妳是我心目中的第一與唯一」。

  要能讀懂負面言詞下的訴求和真心,這樣才是體貼的男朋友。當年只有十五歲的李康盈對哥哥說教時就已經老氣橫秋了。

  當時李康隆嗤之以鼻,反正他馬上就被甩了,終究也無福消受這種情趣--所以現在柳生想聽的是什麼來著?「噢快別這麼說我迫不及待想要跟你一起生活」?可是這個暑假他們一直都住在一起啊!再說現在可不是忙著哄女朋友的時候!

  見李康隆沒有反應,柳生更加哀怨,皺眉抿嘴,一臉的彆扭,只差沒靠到牆上用手指畫圈圈。

  李康隆愈看愈不耐煩,但又覺得柳生這樣可愛得不得了,怒意跟愛意一起在他腦裡啵啵啵啵瘋狂盛開,害他一時矛盾至極,不知該回些什麼才好。

  「柳生,我說你……」李康隆扶著隔壁戶的大門,額頭在門上撞了幾下。

  「咦。」聽見他撞門的聲音,柳生收起哀怨的表情,伸手摸了摸隔壁的門。「這扇門跟你那間不一樣。」

  「唔?」李康隆後退一步,左右看了看,發現隔壁這扇門真的跟其他戶的門不太一樣,造型有差別,尺寸也小了一點。

  「而且沒有門牌。」柳生已完全脫離彆扭女朋友的角色,歪著頭認真研究起來。「你家是三十六之五號,所以這間應該是六號……怪了,樓下信箱好像只到五號。」

  「我來看房子時有看過隔壁這間,比我那間小,房租也便宜不少,但它沒有窗戶,待在裡面太憋了,後來好像也沒租出去……啊!等等……」

  講到「沒有窗戶」四字,李康隆突然靈光一閃。

  「柳生,我們去樓上看看!」

  他拉著柳生跑上三樓,看了看三樓的所有房門和門牌號碼;接著又跑上四樓五樓,同樣觀察過四五樓每一戶的大門和門牌。

  再回到自家門口時,李康隆眼睛發亮,因為跑上跑下而有點臉紅氣喘。他拍了拍隔壁那扇門,朝柳生問道:「這個,你打得開嗎?」

  看著李康隆的臉,柳生微笑回答:「可以呀。」

       *     *     *     *     *

  「我想的沒錯,樓上每層都只有五戶,只有我們這層是六戶……這間應該是房東自己隔出來的,跟我那間本來是同一戶。」

  站在沒有窗戶的隔壁房裡,李康隆指手劃腳地說明:「對外的門是另外加裝的,所以跟其他間的大門長得不一樣。」

  「二樓的五號被分成兩間,難怪這間沒有門牌也沒有窗戶。」

  「沒錯就是這樣。我想那幫人只知道地址是五號二樓,就盯上我家,但其實他們要找的『五號』是這一間才對。我們仔細找一找,說不定那個東西還藏在這裡。」

  「好是好……不過你講話幹嘛這麼小聲?這裡又沒有人住,門也關起來了。」

  「唉唷,畢竟是非法入侵,我心虛嘛。」李康隆不僅說話的聲音壓得極低,連動作都不由自主帶了點躡手躡腳的味道。

  柳生看了好笑,伸手把電燈切得更亮一點。「那快點開始找吧。」

  屋裡整體還算乾淨,但一打開衣櫃和抽屜,就可以看到許多前任房客遺留下來的雜物。煙盒、打火機、過期的泡麵、零食包裝袋、色情書刊、樂透彩券……看到眼熟的藍色煙盒和蘋果麵包空袋子,李康隆心想這未免也太巧了。

  「找到了。」

  「欸?這麼快?藏在哪裡?」

  李康隆訝異地回頭,見柳生正從床底下拿出一個跟學生字典差不多大小的包裹,整體用氣泡布綑得扎實,看不出內容物是什麼。

  「用封箱膠帶黏在床底。」柳生有點得意。「我找東西也是專業的。」

  見他那副驕傲樣,李康隆笑著去摸他的頭。

  「好厲害好厲害……等等!別拆。」

  柳生聽話地停下動作,把手指從包裹上移開。「為什麼?你不想確認一下裡面是什麼嗎?」

  李康隆接過包裹,想到所有風波都是因它而起,心裡也有些好奇。但他對柳生搖了搖頭。

  「看那些人作風,我想這不是什麼合法的東西。所以不要打開也不要看,直接還回去就好,免得他們疑神疑鬼。」

  柳生想了一下,反問道:「你要還給他們?」

  「對啊。」

  「他們把你從樓梯上丟下去,還把你關進狗籠想讓你淹死。害你全身都是傷,洗澡洗到發抖,睡覺也一直作惡夢……家裡還被他們弄得一團亂。」

  柳生雙眉緊皺,語氣冷硬,表情非常不悅。

  知道他在為自己抱不平,李康隆很高興,但也只能笑著勸他:「沒辦法,誤會嘛。把東西還給他們才能解開誤會。」

  「誤會就能隨便殺人嗎?」柳生還是不服,一張帥臉居然氣到有點鼓鼓的。

  媽啊他這樣子實在可愛斃了。李康隆心裡樂不可支,臉上卻故作為難地露出苦笑:「他們的人也被你揍了好幾次,就當作我幫你還債好了。」

  「不需要。」柳生別開臉,態度顯得很抗拒。「不需要你幫我還,他們想報仇就讓他們來找我,要打要殺悉聽尊便。可是你那筆帳我一定--」

  忍不住了。李康隆把那包東西隨手往床上一丟,向前抱住柳生;密閉室內有股淡淡的灰塵氣味,柳生身上的味道裹在微顯渾濁的空氣中,聞起來更加清新、溫暖而且甜蜜。

  李康隆用鼻尖在柳生頸窩裡蹭來蹭去,盡情汲取他的氣味,嘴裡喃喃說道:「不行啦。」

  柳生環上他背脊,呼吸微妙地變淺。「什……什麼不行?」

  「不能讓他們找你報仇,你如果受傷了我會心疼的。」

  「……我才不會受傷。」

  「不可以,沒受傷也心疼……」

  甜言蜜語到一半,李康隆突然想起柳生左胸的那道傷疤。肉麻的感覺一下子全換成無形的恐懼,他用力抱緊柳生,用截然不同的語氣再強調了一次:「沒受傷也心疼。」

  聽出他兩句話之間的情緒轉折,柳生沉默半晌,才低低地回了句「知道了」。

  李康隆聞言抬頭微笑;看見他的笑容,柳生收緊手臂也跟著笑了。兩人就像突然通上電的電磁鐵般「啪」地吸在一起。

  扶著柳生的頭輾轉吻他,李康隆知道自己體溫又開始升高──因為柳生的也一樣。

  這樣太煎熬了。對好不容易脫離處男身份的新科情侶來說,他們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能夠恣情縱慾的時間又實在太少。

  好煩,好煩啊……真想什麼都不要管。唉,就乾脆什麼都不要管吧。感覺到兩人勃起的性器隔著衣物緊緊相貼,李康隆腦袋裡的理智線一根接一根地繃斷。

  他雙手向下貼住柳生的腰,一邊撫摸一邊向衣服裡面探去,同時伸腳去撥剛才被他丟在床上的那個包裹,想把它踢到一邊,不要在床上礙事。

  「李……康隆……」柳生掙扎般搶到了一點空隙,從這空隙間發出的喘息和呼喚聽進李康隆耳裡都無比性感。

  「唔?」對了,這裡雖然有床但沒有保險套,也沒有潤滑劑。李康隆捨不得收手,色欲熏心地安撫道:「沒關係,我會好好把你舔溼的。」

  這句話讓柳生全身抖了一下,他呻吟道:「不是啦不是那個……」

  「那是……哪個?」

  柳生一咬牙,把李康隆推開一點,然後拉著他爬上床,把他推到牆邊,示意他側耳貼到牆上。

  「六個人,現在進去你家了。」

  「嗄?什麼?」什麼六個人?涼涼的牆面沒能讓李康隆馬上清醒。

  「噓,他們統統進去……有兩個坐下了。」

  柳生說著說著就壓上李康隆的背,也把耳朵貼在牆上;被夾在牆壁和柳生中間的李康隆明顯感覺到柳生的性器硬硬地抵在自己屁股上,這讓他有種遇到電車色狼的錯覺。

  但現在仍然不是享受這種情趣的時候。

  狐狸眼和手下們談話的聲音從牆壁另一頭斷斷續續傳進李康隆耳中,依稀可以分辨出「他們回來過了」、「好像沒多久」、「在這裡等吧」之類的字句。事情發展比他想像的還要快速,至少現在不必煩惱要怎麼跟這些人取得聯絡、怎麼把東西還回去。

  「你想怎麼做?」柳生用氣音這麼問,口中暖熱的氣息直接吹進李康隆耳輪深處。

  李康隆覺得自己應該要很緊張。

  他想像的是一場精彩而華麗的談判。在夕陽落山時,把狐狸眼約到剛好西曬的店裡,並且指定坐在對門的位置。

  他會故意遲到,讓狐狸眼在漫長的等待中失去耐心;接著他再像《決戰巖流島》的宮本武藏一樣逆著夕陽瀟灑登場,養精蓄銳,氣定神閒,那自信且飛揚的神采絕對令人不敢逼視。

  沒錯就是氣勢,就是這登場的瞬間,註定了一代刀客佐佐木小次郎終將落敗的結局--

  「他們說要等我們回來,好像不會走了。怎麼辦?」

  柳生用軟軟啞啞的聲音催促著答案,身體也擠得更近了點。這一擠,把李康隆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一點點緊張感全都擠到外太空去了。

  不行啊這樣不能思考,我要冷靜我要冷靜。李康隆在腦中嚴格地鞭策砥礪,身體卻因為一波波湧上的性欲而發軟。柳生自然而然地幫忙撐起,不但伸臂撈住他的腰腹,膝蓋還從他身後卡進他腿間,直接與他胯下那一隊叛軍短兵相接。

  明明敵人就在一牆之隔,李康隆卻在這危急存亡的時刻不斷分心。

  狐狸眼他們說些什麼他已經聽不清楚也不想聽了,他只知道柳生發熱的身體正密不可分地貼著他,柳生硬挺的陰莖也正生氣勃勃地頂著他,而他昨晚和早上已分別用自己的身體和雙手確認過那個器官有多麼英俊挺拔堅忍不懈……

  「李康隆?」始作俑者持續散發著無辜卻又致命的費洛蒙。

  啊啊啊啊管他去死!管他的巖流島管他的夕陽管他的逆光管他的宮本武藏和佐佐木小次郎!

  理智和情感都被逼到極限,李康隆忍無可忍。他推開柳生從床上跳下,左手抄起滾到床角的包裹,右手一把抓住柳生手腕,抬腳踹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