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黑色胃袋(二)


  「為什麼?」

  「對啊,為什麼?」

  「一開始是你帶頭的耶!」

  「而且他很機車。」

  人類唯有處在千夫所指的狀態下,才會明白中流砥柱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總、總之……」王惟翰一邊把板擦從講桌深處撈出來放回原位,一邊含糊不清的敷衍著:「人家畢竟是老師……韓愈說要尊師重道……」


  「厚!跟你之前說的不一樣!」

  「你收了什麼好處?」

  有人過來搶板擦了。王惟翰緊抓著板擦大叫:「哪有什麼好處!我只是忽然……忽然良心發現罷了!我們要用功讀書,不應該這樣整老師,老師就像園丁,辛勤地灌溉著我們這些未來的幼苗……」

  「幹,良心發現,你是說我們沒良心唷?」

  「阿魯巴啦!」

  用板擦把圍上來的同班同學一一打退並換來更高張的敵對意識之後,王惟翰背抵著黑板,陪著笑臉說:「不要這麼執著板擦的事嘛,你們不覺得這樣很幼稚嗎?」

  「對啊,超幼稚的。」阿浩排開人群走到王惟翰身邊,把王惟翰護在懷裡的板擦拔了出來。「只能搞這種等級的把戲,不覺得丟臉嗎?」

  王惟翰愣然看著似乎是來幫腔的阿浩,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

  他臉上的笑容淺淺的,看起來非常危險。

  「應該要這樣才對。」

  在嗡然響起的上課鐘聲中,阿浩把折下來的美工刀片貼在板擦邊緣,刀刃向外突出,只要伸手去握板擦,就會被刀片割傷。

  「……。」

  「……。」

  圍在旁邊的同學們全都傻眼了。

  「阿浩,這樣不……不太好吧……」

  「對啊,那個……」

  「哪個?上課了,大家快回座位啊!」

  阿浩臉上掛著笑,反手把板擦放回粉筆槽,另一手勾住王惟翰脖子,用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道把他拖下講台。

  王惟翰被勒得快要不能呼吸,一邊掙扎一邊冒冷汗--不行啊!這樣比平常的小兒科惡整還要糟糕,自己豈不是弄巧成拙嗎?

  「阿、阿浩……放開我啦……」

  「你跟小晴怎樣了?」阿浩問得很小聲。

  聽見小晴的名字,王惟翰呼吸一窒,一時間忘了掙扎。

  「我們……分了。」

  「分了啊……」拖回座位上之後,阿浩把王惟翰往椅子上一推。「那就這樣吧。」

  那就怎樣?王惟翰抬臉看著走回自己座位的阿浩,看見他臉上滿布的陰謀。

  阿浩問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不管什麼意思,刀片要去拆下來才行--王惟翰站起身子正想衝回講台,前門已經打開了。

  靠!平常都會遲個幾分鐘的傢伙今天這麼早進來幹嘛--

  「你們班長是誰?」

  隔壁班的英文老師一臉嚴肅地站在門邊,皺起眉頭,瞪著跌倒在講台前的王惟翰。

  「是我……」摔了個五體投地的王惟翰連忙舉手,撐著講台站了起來。

  駐顏有術的女老師一臉不可思議,推了推眼鏡,把手裡的紙袋交給王惟翰。「你們姚老師今天感冒請病假,這個發下去寫。」

  「嗄?」請病假?

  「不可以吵鬧,不可以作弊,我就在隔壁上課。還有,班長明天早上記得把考卷收到辦公室。」

  女老師踩著高跟鞋叩叩叩地離開之後,王惟翰從紙袋裡拿出一大疊紙張,抬頭迎向全班同學詢問的目光,一臉遺憾的為他們解答:「是考卷。」

  「靠--」

  「幹--」

  「廿三班安靜點!」

  女老師的怒吼聲穿過走廊殺進教室,卻壓不住一個又個不停冒出來的「幹」。

  考卷一排一排傳下去,濃濃的恨意飄在小小的教室裡,空氣幾乎要凝固。

  王惟翰悄悄鬆了一口氣,帶著苟且的心情回到座位,考卷攤開之後,零星傳來因為過度用力而折斷筆尖的聲音。

  還好還好還好。

  「你們班--完蛋了!」

  下午第二節課,教官用流血的右手食指指著二年廿三班大聲咆哮。

     *     *     *     *     *

  夕陽無限好,在背上照久了也是很熱的。

  王惟翰陰沉著臉,蹲在國父銅像旁邊拔草。

  「幹嘛臭臉,我們救了全班耶。」阿浩蹲在他旁邊,把拔下來的雜草編成辮子。

  「是你連累全班!」王惟翰恨恨的拔下一把雜草往阿浩臉上撒。「現在只是縮小連累範圍而已。」

  在教官怒問「是誰幹的」的時候,阿浩自動站起來向教官道歉說「教官對不起我們剛剛在打賭」。

  「李成浩?你們賭什麼?」看見是自己平常最照顧的學生出頭,教官氣得表情扭曲,站在一旁的衛生股長連忙雙手奉上OK繃。

  「我們在賭可以用什麼東西代替美工刀……本來是用筆和墊板……」

  「胡扯!這有什麼好賭!」

  「教官,是真的……不信你問班長,是他跟我賭的。」

  於是王惟翰百口莫辯的成為共犯。

  「當班長總是比較辛苦。」阿浩拍拍頭上肩上的雜草,抬手看錶。「好啦快五點了,我等一下請你吃豆花。」

  「……。」王惟翰不回話,一雙手在草地上亂拔亂丟。

  「別生氣啦,偶爾被連累一下,將來會變成青春的美好回憶。」

  「……幹嘛做這麼危險的事?」

  阿浩在班上一向比較離群,先前那些藏板擦、畫考卷的排擠行為他從沒參加過。為什麼今天一出手就這麼狠?又為什麼要出手?

  「嗯,我看姚津雲不順眼。」阿浩微微一笑。「非常不順眼。」

  王惟翰心裡打了個突。「為什麼突然看他不順眼?」

  「因為你呀。」阿浩低頭拔草。「我有義氣,你討厭誰,我就討厭誰。」

  「我……我現在還好,沒有那麼、那麼討厭他……」

  不祥的預感從胃部一直冒上來,王惟翰被弄得有點想吐。

  「喔。」

  阿浩不再答話,在勞動服務的最後十分鐘裡,專心一志的拔草。

  王惟翰看著一直以為是哥兒們的人的側臉,忽然覺得好慘好慘--原來不止是小晴,連阿浩在想什麼,自己都不知道。

     *     *     *     *     *

  「老師,昨天的考卷。」

  「放在這就可以了。」姚津雲的聲音還帶有一點鼻音,大衣牢牢的穿在身上。「等一下,幫我把剪報本子拿回去發。」

  王惟翰接過一疊作業簿,忍不住問道:「為什麼都叫我?」

  「嗯?」姚津雲一臉無辜。「不能叫你嗎?」

  「一般來說,應該是叫英文小老師。」

  這幾天常常幫姚津雲跑腿,王惟翰可以感覺到劉彥智開始在瞪他了,八成是覺得地位動搖。

  「我比較喜歡叫你。」

  姚津雲瞇著眼睛露出笑容,王惟翰莫名其妙打了個寒顫。

  「哪有這樣的……」

  「你跟女朋友後來怎樣了?」姚津雲打斷王惟翰的申辯,壓低聲音問道。

  「分手了。」

  「分手了啊……那真遺憾,你別太難過。」

  為什麼呢?王惟翰手臂用力到有點發抖。

  為什麼姚津雲那應該表示遺憾的眼神看起來很像是嘲笑呢?

  「沒事就快回去吧,要午休了。」姚津雲擺了擺手,下逐客令。

  王惟翰咬著牙轉身,走沒兩步,又回頭說道:「老師,那個……你等一下上課,要小心……小心……」

  姚津雲搖了搖頭。「小心板擦?教官有來跟我告狀,你們整人要記得收尾。教官好騙,要是割到別的老師,你們就糟糕了。」

  本來要被整的是你耶……王惟翰呆呆看著姚津雲,心裡生出奇怪的念頭--學期初,只是因為考卷被亂畫就對全班暴跳如雷的那個人,真的是眼前這個一臉事不關己的人嗎?

  這幾天隱約有感覺到,姚津雲台上台下的形象搭不太起來。

  「老師……」

  「幹嘛,還不回去。」姚津雲頭也不抬,改考卷的速度快得嚇人。

  他講話很不體貼,語氣斬釘截鐵,動作很乾脆,背脊挺得筆直。

  而那個「機車的姚津雲」很容易激動,激動起來就會結巴,上課時總是有點駝背,面對學生的態度永遠充滿受害者情結。

  「你故意的……」王惟翰喃喃自語。

  「嗯?」姚津雲從考卷堆中抬起頭,臉上明顯的不耐煩。

  他是故意要惹學生討厭。

  王惟翰瞪著姚津雲,視線不由自主的往他揮著紅筆的右手望去--那是隻骨節稜稜膚色偏白的手。

  那隻手拿過作為威脅道具的驗孕筆,溫柔的牽過小晴,也曾摸著她的頭安撫她的情緒。

  王惟翰抱著作業簿,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打鐘後,校園裡的喧鬧聲慢慢靜了下來,鞋跟撞在走廊上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楚--可惡可惡可惡!王惟翰愈踩愈用力,腳板撞得幾乎發痛。

  早該想到的!

  二年廿三班對導師的「欺負」持續了幾個月,欺負的把戲一直就那幾招,排擠的程度也沒有什麼改變,師生間的情勢平穩得彷彿受到什麼良好的控制一般--

  是良好的控制沒錯。

  走進教室,把作業簿一排排發下去,王惟翰回到座位,悶悶的趴到桌子上。

  那些欺負,對姚津雲而言根本不痛不癢。也就因為他不痛也不癢,讓這些行為以類似儀式的方式敷衍的執行著,其意義只剩下學生們在布置陷阱時那一團融洽的興奮。

  事實上,卡在椅子上的粉筆沒有一次畫到過姚津雲的褲子;板擦被藏起來時,他就乾脆不寫板書;問話不回答,他就當作沒問過;前門被關住他就乖乖走後門,反正走後門又不會痛--他只要在上課時畏畏縮縮的朝台下學生瞪一圈,就能滿足他們了。

  全班都被耍了。

  姚津雲成功的讓自己被學生討厭,又成功的控制這種討厭的程度,達成不痛不癢的平衡。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身為帶頭被耍的角色,王惟翰感到相當不是滋味。

  午休結束後,下午第一堂是英文課。

  王惟翰縮在座位上,一臉彆扭的看著同學們又開始了例行的儀式--鎖前門、卡粉筆、藏板擦--不用試圖阻止了,反正也欺負不到他。

  鐘響後,姚津雲穿著他的招牌大衣,慢吞吞的從後門走進教室。

  「起立,敬禮。」

  零零落落沒什麼誠意的「老師好」,換來姚津雲微帶羞憤的表情。

  真會演啊……王惟翰用手托腮,看著姚津雲臉上的羞憤如何完美地在三秒之後淡去。

  要發考卷了,姚津雲惹人討厭的大絕招之一。

  「江驄銘。」

  「劉彥智。」

  「王曉博。」

  「李成浩。」

  一個一個叫上去,然後在遞出考卷時,依照分數的多寡給予微笑或冷眼,好讓全班都看見這傢伙有多麼以成績取人、多麼大小眼。

  「王惟翰。」

  拖著腳步走到講台前,低頭先看見自己的分數,八十五分。以臨時測驗來說算是不錯的成績……王惟翰脖子忽然變得很硬,不想抬頭看姚津雲的假笑。

  「班長這次考得不錯。」

  靠腰不想看你笑還不行喔?王惟翰恨恨地抬起頭,正好對上姚津雲笑得彎彎的眼睛。

  「臨時考試還能考這樣,不愧是班長,一定平時就有在複習吧。」

  關愛的眼神和欣慰的口吻令人頭皮發麻,王惟翰一把搶過考卷;在走回座位的路上,他清楚感覺到劉彥智又在瞪他了。

  考卷發完之後,姚津雲大概檢討了一下考卷,有一題文法比較複雜,講解完,黑板也幾乎寫滿了。

  找板擦、找板擦、找--板--擦--!

  全班開始浮起異樣的氣氛。

  看見姚津雲左右張望著找板擦的模樣,王惟翰想起前天因板擦而起的騷動,心裡打了個突,不由自主地轉頭朝阿浩望去。

  阿浩一手懶懶的撐著臉,用嘴型無聲地問了句「幹嘛」,回望過來的笑容非常燦爛。

     *     *     *     *     *

  這是後來才聽說的。

  聽說李成浩在國中時是個危險人物。

  他國一就敢找國三的學長打架,身高沒有人家高,只憑一股狠勁,抓著對方的頭往鐵門上猛撞。

  跟他打過架的人沒有一個不見血。

  畢業典禮那天,三年來惹過的人集合在門口堵他,這次換他進醫院。

  之後重考了一年,考上以升學率著名的高中,國中時的氣焰收得一乾二淨,光看他那張娃娃臉,誰也看不出來他以前是混過的。

  因為他笑起來超級燦爛。

  這根本是詐欺……王惟翰無意識地握緊了被硬塞到手上的球棒,腦袋一片空白。

  阿浩一手勾著他脖子,講話時幾乎在朝他耳朵吹氣:「吶,動手吧。」

  放學後的校園不算安靜,在社辦裡,隱約能聽見操場傳來附近居民運動時相互交談的聲音。

  還有姚津雲難得粗重的呼吸聲。

  王惟翰額上冒出了冷汗--兩個沒見過的學生一左一右把坐在牆邊的姚津雲架起來,那頭平常梳得整齊的黑髮有點亂了,灰色大衣上都是鞋印。

  姚津雲抬起臉,左頰是一片觸目驚心的青紫。

  「唷,你來啦。」總是微瞇著的眼睛望向呆掉的王惟翰,咬破了的嘴角竟還扯得出笑容。

  「笑屁!」

  左邊的人抬起膝蓋往他胸腹之間撞去,姚津雲悶哼一聲,接著用力咳了起來。

  「你們在幹嘛!」王惟翰摔下球棒,轉身抓住阿浩的衣領,低聲吼道:「為什麼要打他?」

  「我也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告訴你……」阿浩拉開箝制住衣領的手,彎身撿起球棒。「但我後來決定讓你知道。」

  「知道什麼?」冷硬的金屬物體再次被塞進掌心,王惟翰下意識地握住。

  「你先打他一下,愈重愈好,打了我就告訴你。」

  「……幹,到底是怎麼回事?」王惟翰咬牙。「為什麼我非打他不可?」

  阿浩伸手指了指姚津雲:「打下去,等我告訴你為什麼,你還會自動自發的多打幾下。」

  「我……」

  「快打呀。」阿浩催促的聲音輕柔得像在哄小孩。

  「……。」

  「你就聽他的話吧,蠢蛋。」這是姚津雲的聲音。

  王惟翰不可置信的看著姚津雲蒼白的臉。滲汗的額下是硬扯出的笑意,明亮的眼睛中滿是嘲弄,讓王惟翰覺得自己真的像個蠢蛋。

  「死到臨頭嘴巴還這麼賤,不打怎麼對得起自己?」

  阿浩的聲音在耳邊慫恿著,飄忽的嗓音聽起來既接近又遙遠。

  王惟翰瞪向姚津雲,高高舉起了球棒。

  

  鏘啷。

  

  「哇啊!」

  重重揮在窗戶上的鋁棒打斷了窗框,玻璃應聲而碎。

  靠窗站立的兩個學生連忙放開姚津雲,閃避四散的玻璃碎片;王惟翰見狀立刻丟下球棒,伸手「撈」起姚津雲,也不管自己到底勾住了他什麼部位,扯著人轉身就往門外跑。

  「你幹嘛……」

  姚津雲虛弱的問句消失在急速奔跑的風聲之中,阿浩追出來大喊的那聲「阿翰」,也一下子就被遠遠拋開。

  逃命的時候絕不能回頭看,一回頭看速度就會變慢。

  王惟翰收緊右臂,拖著姚津雲撒腿狂奔,飛快地穿過無人的走廊,一路跑到學校後門的停車場邊,才聽見臂彎中的呻吟聲。

  「你不要再跑了渾蛋……他們沒有追來……」

  一隻手伸上來扯住王惟翰的頭髮逼他放慢速度,在車棚邊停了下來。

  王惟翰大口喘著氣,心臟怦怦亂跳。鬆開手的同時,才發現自己剛剛勾住的是姚津雲的腰。

  「幹……」姚津雲身體前彎,雙手撐在膝上,喘得說不出話。「快被你折斷了……幹。」

  「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要一直罵幹……當老師的嘴巴那麼……髒……」

  喘得不得了,連回嘴都差點咬到舌頭。王惟翰頭暈腦脹,回了兩句就沒辦法再開口了,

  「幹……怎樣……」一路被拖行的姚津雲也好不到哪去。

  師生兩人靠在圍牆邊喘了很久,才慢慢順了呼吸。

  王惟翰望向姚津雲青紫的臉,「真可惜」的心情一冒出來,他才察覺到:其實這傢伙長得還不錯。

  「他們幹嘛要打你?」

  姚津雲伸舌舔了舔嘴角,吞尖傳來鐵鏽般的血腥味令他皺起了眉。「你應該要這樣問才對:『他們為什麼要幫我揍你』?」

  「嗄?」王惟翰一怔。

  「那天我帶小晴去婦產科檢查,被李成浩看見了。」姚津雲伸手扶住自己下巴,隨即痛得瞇了瞇眼睛。「而且小晴在醫院裡還抱著我哭……嘖,早知道應該連口罩都帶去借她。」

  被……被阿浩看見了?

  王惟翰倒吞了口口水,想起前幾天阿浩問過的那句「你跟小晴怎麼樣了」。

  所以……所以,在板擦上黏刀片、帶人來揍姚津雲,都是為了這件事?所以剛剛阿浩才會把球棒塞給自己,叫自己先打再說?

  頭髮亂了、衣服髒了、臉頰腫了、嘴角破了。看著姚津雲被打過的慘狀,王惟翰胸口一窒。

  「你……你沒跟他們解釋嗎?」

  「沒有欸。」姚津雲搖了搖頭。

  「……為什麼?」王惟翰艱澀的開口,嗓音乾啞得像被扭過的毛巾一樣。

  「這不是祕密嗎?我都還沒向你討到人情,放棄這個祕密多可惜。」姚津雲咧嘴一笑,笑不到半秒,就痛得吱吱亂叫。「可惜你沒打,要是你真的打下去,就欠我欠不完了……」

  看著姚津雲又想笑又怕痛的表情,王惟翰心裡的罪惡感像發麵團一樣愈脹愈大。要是罪惡感可以實體化變成拳頭打在身上,那他此時的傷勢一定比姚津雲重上好幾倍。

  王惟翰深深吸了一口氣。「要是我真的打下去,你會怎樣?」

  「那太好樣了,我一定會對你另眼相看。」

  「……。」

  王惟翰閉上眼睛,忽然覺得好難過好難過。他很爛,真的很爛,一個錯誤滾出更多的錯誤,統統都讓眼前這個人承擔了。

  為什麼他要承擔呢?為什麼他一邊承擔還要一邊嘴硬損人?以後到底還會欠他多少呢?

  「嗚!」

  「怎、怎麼了?」

  聽見那聲痛哼,王惟翰連忙睜開眼睛,看見姚津雲彎身摀著左邊側腹,一張臉完全沒了血色。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