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李永發而言，不管長到幾歲，自我介紹永遠是心裡的痛。
一想起新生訓練那天自我介紹時，台下同學學長姊們想笑又彆著不敢笑的臉，李永發就懊悔不已。
原本還樂觀的以為學號剛好接在後面的江聰明可以轉移注意力，哪知這人操縱群眾的本事比自己高竿多了。
「大家好，我姓江，聰穎的聰，明白的明，從小到大同學都叫我阿江，叫我小江江也可以！」
聰穎的聰，明白的明，露出小虎牙的自我介紹還有帶動作。
「大家好，我姓江，聰穎的聰，明白的明，從小到大同學都叫我阿江，叫我小江江也可以！」
聰穎的聰，明白的明，露出小虎牙的自我介紹還有帶動作。
然後大家真的就乖乖地跟著他做動作、乖乖地叫他「阿江」或是「小江江」。
剛搬進宿舍時，本來還跟這個室友有某種同病相憐的情感，哪知這傢伙在新生訓練時就舉兵背叛。
「明明……」
明明是他的名字比較遜，為什麼只有自己要承受那種眼光？
「幹嘛叫那麼親熱？」江聰明不太自在地轉頭看了李永發一眼。
「我不是在叫你！」帶著三分不甘和兩分惱怒的語氣顯得惡狠狠。
江聰明不以為然的轉回身子，抬腳跨上桌面。「兇什麼？神經病。」
李永發自知脾氣發得沒有道理，悶著頭打字，不再回嘴。
相安無事數十分鐘。
接近十一點時，江聰明自言自語般地開口：「按照各種統計……同性戀約占全人口比例百分之一到百分之十一。」
相安無事數十分鐘。
接近十一點時，江聰明自言自語般地開口：「按照各種統計……同性戀約占全人口比例百分之一到百分之十一。」
網民們的閒聊總是隨著瀏覽畫面內容而轉變，李永發很習慣身後室友這種天外飛來的突發式話題，隨口接了一句：「是嗎？差這麼多。」
「取樣和題目設計不同啊……不過一般認為同性戀族群有隱藏自己的傾向，因此實際數字肯定比台面上多得多。」
「喔……」啊，那個來系上修輔系的漂亮學姊上線了。
「也就是說，同性戀就在我們之中。」
「喔。」
學姊丟來一句「有空嗎」，李永發連忙回「有呀，什麼事」。
「……。」
江聰明回頭看了心不在焉的李永發一眼後，霍然站起身子，拖著拖鞋走到床邊，彎下身子拉出床底下的臉盆和沐浴用具。
「……我去洗澡了。」
「喔。」
喔？江聰明把目光從他飛快打字的手指上移開，很輕很輕地把門關上；然而隨著愈踩愈重的腳步，他那雙不太合腳的拖鞋在走廊上發出叭噠叭噠的聲響。
而房裡那有點生澀有點快樂又有點訥悶的ＭＳＮ對談還在持續。
「舍內廣播：因為今天天氣寒冷，所以鍋爐室熱水供應到十一點半為止，請同學注意。」
什麼因為所以？應該要愈冷供應愈久才對吧？
而房裡那有點生澀有點快樂又有點訥悶的ＭＳＮ對談還在持續。
「舍內廣播：因為今天天氣寒冷，所以鍋爐室熱水供應到十一點半為止，請同學注意。」
什麼因為所以？應該要愈冷供應愈久才對吧？
廣播完畢後，在浴室裡沖著熱水的江聰明聽見了一陣陣零亂的拖鞋踩踏聲，然後是幾間浴室門關上的聲音。
重覆幾次之後，接下來的拖鞋踩踏聲就只能帶著嘆息站在原地等待了。
熱水不停的沖下，江聰明一邊用力把洗髮精瓶子擠得扁扁的，一邊有點懊惱的咬著下唇。
新買的那罐丟在桌上忘記帶進來了。
聽著鄰近幾間浴室裡傳來的隔空交談聲，江聰明徒勞地擠壓著瓶子。
……李永發不知道有沒有搶到浴室。
用到見底的洗髮精瓶口發出噗啾噗啾的聲音，應該是什麼都吐不出來了。
「江聰明，你在哪一間？」
江聰明一愣，洗髮精空瓶從用力過猛的指間彈出，擊中門板之後落地。
「……。」
「江聰明？」李永發的聲音有點不耐煩。
「我在最裡面這間。」
「開門，快要十一點半了，讓我一起洗。」那道離地面約一百八十五公分高的聲音由遠至近移動著，一下子就來到一門之隔的距離。
「……。」
「……我有拿新的洗髮精。」
熱水沖在頭髮上，小小的淋浴間裡蒸氣彌漫。
江聰明打開了門，讓高頭大馬的室友擠進浴室裡。
「哇靠，都是蒸氣！」李永發的眼鏡鏡片瞬間全白。
江聰明看著室友那顯然是來不及脫的眼鏡和手錶，瞄了瞄錶面上的時間。「快洗，還有十分鐘。」
「嗯嗯。」李永發摘掉眼鏡拿下手錶，把換洗衣服往置物架頂層一堆，就開始脫起衣服。
接過李永發遞來的洗髮精，江聰明面對蓮蓬頭，頃刻間搓出了滿頭泡沫。
「換一下位置。」
「喔。」
脫光之後的李永發推著江聰明，兩個人很笨拙的在一平方公尺內像跳華爾滋一樣的轉了一圈，讓李永發得以移動到蓮蓬頭下沖水打溼身體。
「換我沖了。」
「喔。」
當李永發開始抹香皂時，輪到頂著滿頭泡泡的江聰明推著他，兩個人再次很笨拙的在原地轉了一圈。
李永發瞇起眼，看見江聰明低著頭沖水，泡沫一下子被沖淨了，水花不斷沿著那伸展的頸背往下彈開。
這傢伙怎麼那麼白？
「你剛剛說什麼同性戀的……」李永發說得很小聲。
「嗯？」不是沒興趣嗎？
「剛剛那個英文系來修中文輔的學姊跟我聊ＭＳＮ。」
「怎樣？」
像小狗一樣甩了甩頭髮之後，江聰明伸手越過李永發身前，拿起了置物架上的沐浴乳。
「她……她問我，我們班代有沒有男朋友。」李永發無意識的在左肩上抹來抹去抹了很久。「原來那個漂亮學姊……她是GAY……她對我們班代有意思……」
果然，同性戀就在我們之中。
在李永發吞吞吐吐間，江聰明已經抹好身體準備開始沖水了。他伸手把沐浴乳放回架上。
「唉唷，什麼GAY，不是啦。」
「欸？」李永發一愣，左肩已經被自己洗得發紅。「可是學姊她說得很白……」
「我是說你用錯字眼了。」蒸氣氤氳間，相對著李永發的一臉呆相，江聰明笑得很燦爛。「學姊是Lesbian，拉子，不是GAY。」
「嗄？」什麼拉……？李永發一腳踏入了未知的世界。
「GAY是指男同性戀，像我這種的。」
男……同性戀。
「像……」像江聰明這種的……李永發完全呆住。
「唉唷，你香皂掉了。」江聰明伸腳擋住那塊往門縫滑去的香皂。
聽說香皂掉了不能撿……。
李永發呆呆的看著江聰明。
明明沒戴眼鏡又身陷一片水氣之中，但距離太近，近到他居然能看清楚江聰明臉上的笑、他唇間的虎牙、他溼溼的貼著頸子的頭髮、他狡獪的彎彎的眼睛、他鎖骨和肩膀的線條……
然後，勃起了。
然後，勃起了。
回憶起那天自己一個人呆站在浴室裡沖到熱水變溫水、溫水變涼水再變冰水然後大感冒三天的悲慘結局，李永發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同性戀是你，為什麼勃起的是我？」
「嗄……？」
江聰明回頭，思考了二秒，就知道室友沒頭沒腦忽然想起的是哪樁事。
「……為什麼？」李永發深鎖著眉，這些日子以來再怎麼想都想不出理由。如果說看到對方的裸體會興奮，也應該是江聰明勃起……為什麼他沒有勃起，自己卻勃起了？
江聰明趴在椅背上看著李永發。
「因為我很純情你很色情。」
「因為我很純情你很色情。」
「……。」
因為那是我這一生最緊張的告白呀，小發發。
「不過從那天之後你就沒再叫過我『明明』了，我好想聽你再叫一次喔……」
因為那是我這一生最緊張的告白呀，小發發。
「不過從那天之後你就沒再叫過我『明明』了，我好想聽你再叫一次喔……」
「就說那不是在叫你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