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穆爾的祕密



  在擔任全天候家庭教師兼伴讀的第二個月,金髮綠眼的七歲小男孩拿了一把鑰匙給我看。

  

  在貴族或富豪家庭中打轉了幾年的經驗裡,我從沒教過像這樣聰明的學生──那也難怪,畢竟他三年前去世的父親是百年甚至千年都難得一見的天才──但這也是令我感到困惑的地方。

  吉爾伯特‧迪‧穆爾。

  他是一個科學家、數學家、文學家、藝術家,同時也是個極富生意頭腦的商業家。

  他在閑暇時那些玩樂式的發明、玩樂式的創作、玩樂式的買賣,則讓他在短短的人生中,為他和他的兒子累積了揮霍不盡的財富。而他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思念先父先母、思念亡妻,為那些失去了的家人畫肖像畫、擴建紀念花園。

  那是燦爛而悲劇般的人生,心愛的人們一個接一個的離他而去。

  最後,他在三十三歲的盛年去世,留下年僅四歲的兒子。對照他之前的命運,比兒子先一步死去也許是他這一生中所能遭遇到最幸福的分離。

  也因此,我覺得奇怪。小男孩雖然聰明,但他什麼都不會。

  他從沒上過任何領域的任何一堂課,連最簡單的加減和基礎的拼字都一竅不通──那樣的天才父親會如此輕忽孩子的教育,在我來說相當不可思議。

  

  「莫狄,這個……是我爸爸死前交給我的。」

  吉爾吉小小的掌心上躺著的鑰匙沒有任何雕飾,看起來髒髒舊舊的,比我鄉下老家鎖馬廄的那把還要平凡無奇;在這棟寬廣華奢的豪宅裡由這個粉嫩高貴的漂亮小男孩拿出來,怎麼看都格格不入。

  我看著吉爾吉綠色的眼睛,心想「果然來了」。

  除了吉爾吉之外,穆爾沒有把財產分給第二個人。

  穆爾是獨生子,妻子在生下吉爾吉之後第二年過世,他和一些關係較遠的親戚也沒聽說有什麼往來。他去世之後,吉爾吉一個人既孤且弱,能活到七歲而沒有遭人暗殺真的可算是個奇蹟。

  最奇怪的地方也在這裡。

  我在這棟大房子裡住了二個月,房子裡傭人雖然不少,卻沒有看到一個堪稱管家或總務之類的人物。

  也就是說,沒有人在照顧吉爾吉。

  我不懷疑吉爾吉指揮傭人的能力,他的生活起居也都能自己打理得很好。我所指的「照顧」其實是……保護。

  沒有人保護吉爾吉。

  他怎麼能安然地活到現在?那些覬覦穆爾龐大財產的相關人士和不相關人士,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吉爾吉一天一天長大?

  但還真的沒有人保護他。

  二個禮拜前,有個自稱是吉爾吉表哥的男人不請自來,也是由吉爾吉親自接待,請他喝奶茶吃蘋果派又跟他玩拼圖遊戲;玩到一半,吉爾吉忽然大叫說肚子好痛痛得要死了,讓那個男人在一堆傭人的橫目怒視中慌了手腳。

  莫狄,你在裡面偷聽就好,如果我真的倒了或怎麼了,你再出來救我。

  在出去見那個男人之前,吉爾吉短短的手指抵在嘴唇前面,很小聲地跟我這麼說。而我居然就真的放任那小小的背影自己走出去。

  所以後來吉爾吉大叫肚子痛時,我心臟也在一瞬間快要停止──這實在太肉麻了,這小男孩除了聰明伶俐之外還很有收買人心的資質嗎?我只不過是個受僱的家庭教師,我怎麼會這麼關心他?

  衝出房門的時候,剛好看到那男人不知所措的站了起來,而吉爾吉一邊抱著肚子打滾一邊對我偷偷眨眼,我也只好從善如流,大步跑過去抱起吉爾吉,對亂成一團的傭人們喊道「打電話叫醫生!還有警察!一定有人下毒!」

  一聽到「下毒」這個字眼,那男人就大叫著「不是我不是我」,然後火燒屁股般地逃走了。

  大門「碰」地一聲甩上時,吉爾吉躺在我的臂彎中對我微笑。

  太可愛了這孩子。

  那,到底是誰在保護他?我說過我不懷疑吉爾吉照顧自己的能力,但許多跡象讓我相信一定有這個「保護者」存在──比如說我,我會在這裡跟他說話,就不是吉爾吉決定的。

  二個月前,朋友來問我「要不要當那個穆爾的兒子的家庭教師」時,朋友說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託他來的。

  那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絕不會是吉爾吉,因為吉爾吉第一次看到我時非常驚喜。

  這棟屋子裡,吉爾吉的身邊,一定還有祕密。不管是有生命的人、沒有生命的機關或布置,穆爾在死前一定曾為他唯一的兒子留下些什麼。

  果然來了,穆爾的祕密,吉爾吉的祕密──就是這把鑰匙。

  看著吉爾吉手掌上的鑰匙,我沒有伸手去碰。

  「這是哪裡的鑰匙?」

  吉爾吉看著我。「我房間的地板下面。」

  地板……下面?我一愣,他已經用軟軟的小手牽著我離開書房,往他的臥房走去。

  他握著我的食指和中指,一邊走一邊說:「爸爸說等我找到那扇門,就可以進去……不過不能一個人進去,要跟我最信任的人一起進去。」

  最信任的人嗎?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只是在想如果吉爾吉牽著的人不是我的話該怎麼辦。

  他還那麼小,即是穆爾死後三年的現在,他也只有七歲而已。

  穆爾到底在想什麼呢?

  走進房間之後,吉爾吉關上門,確實地上了鎖之後,拉著我緊貼著牆壁站立,接著彎下身子開始捲地毯。

  「爸爸給我鑰匙的時候,沒有告訴我它的門在哪裡,我一直找一直找……找了好久,昨天晚上終於……呼……找到了……它的門在這裡……」

  地毯並不厚重,但對一個小小兒童來說還是很吃力。我連忙彎下腰幫他一起捲。「你找了……三年?」

  「也沒有啦……有空的時候就隨便找找啊。」

  「嗯……」

  如果只是有空的時候隨便找找,那永遠不可能找到的──地毯捲起了大半張,目標才完全露了出來──別說吉爾吉,連我的額頭都冒了點汗。

  在他房間正中央的地板上,真的嵌著一個木門,拉環鑲在刻意磨出的溝槽裡,旁邊有個鑰匙孔。

  吉爾吉站在我旁邊,小聲地說道:「我昨天試過了,鑰匙插得進去,也可以轉動……不過我拉不動門,而且爸爸說……要帶信任的人一起進去。」

  「……好,我們一起進去。」

  我相信穆爾不會害他唯一的兒子,而我實在又太過好奇──當然,吉爾吉緊緊握住我的那隻手還有那句「信任的人」也是極大的推力之一。

  把那扇藏在地毯下長達三年的沉重木門向上拉開,一道樓梯出現在眼前。樓梯不算長,在視線可及的地方拐了個彎,被另一扇門擋住。

  我拉住差點就要衝下去的吉爾吉,問他:「還有別的鑰匙嗎?」

  吉爾吉搖搖頭。「沒有了。」

  從桌邊拿來油燈,我又點了根火柴往下丟,確認火柴毫無障礙地燒完熄滅後,我才牽著吉爾吉,小心翼翼地踩下冰冷的階梯,迎向穆爾留下的祕密。




*     *     *     *     *




  樓梯下的第一扇門沒有鎖頭,只用幾個連環金屬圈鍊住,吉爾吉摸了幾分鐘就把它們解開了。

  開門後是一間不大不小的房間,裡面只有一張破舊的桌子,而在對面牆上有另一扇門。

  這扇門是鎖著的,門把下有一個巴掌大的按鍵鎖。

  呈長型交錯排列的按鍵目測至少有三十個,鍵上沒有數字也沒有字母,不是一般常見的密碼鎖。

  「這好像是鋼琴耶。」吉爾吉伸手摸了一下。

  對,鋼琴……按鍵的排列法跟鋼琴琴鍵一模一樣,由左到右一共有三十六個按鍵,剛好三個八度。

  這樣的排列,不可能沒有任何暗示……我還沒回頭,吉爾吉就已經跑到那張桌子前面,一一拉開它所有的抽屜。

  「莫狄,這個!」

  「幹得好。」

  我接過吉爾吉手上的音樂盒,轉緊了發條,叮叮咚咚的清脆音樂聲傳了出來。

  「然後呢?然後呢?」吉爾吉雙眼發亮的盯著音樂盒,像是期待它會有什麼進一步的變化。

  「噓……」我知道這個不能指望他,因為他前天吹口風琴,吹得有夠難聽。

  「唔。」見我很認真地把耳朵貼在音樂盒上,吉爾吉立刻閉上了嘴。

  音樂不複雜,但音樂盒很舊了,音準不容易拿捏。我重新轉緊發條再聽了幾次,按順序把音樂盒裡的音樂轉換成音符,一個一個地按下鎖上相應的按鍵。

  試了兩三次才按全了正確的按鍵,當門鎖應聲打開的時候,吉爾吉用很崇拜的眼神望向我。

  「莫狄,這個你以後也會教我嗎?」

  「……當然……」我實在沒什麼信心,除了前幾天口風琴的慘痛經驗外,吉爾吉唱起歌來活脫脫就是個音痴。

  下一個房間裡空無一物,只有下一扇門。

  第三扇門上有一個拼字盤,H□□il□□□i□n,看樣子要解開這個字謎才能打開它。

  一個月前才學全廿六個字母、三個禮拜前才記住自己名字拼法的吉爾吉看到那六個空格,先是呆了一下,接著又抬起頭,用泫然欲泣的表情看著我。

  我摸摸吉爾吉的頭,伸指開始撥動字盤──Hamiltonian,門鎖卡嚓一聲打開了。

  哈密爾敦函數……穆爾這個變態。

  帶著油然而生的怒氣和愈來愈濃的懷疑,我們打開了第三扇門。

  第三扇門後又是樓梯,彎彎曲曲地往上延伸。樓梯很窄,牆壁很冰冷,加上坡度有點陡,我把油燈交給吉爾吉,直接彎下腰把他抱了起來。

  一路拾級而上,當我估計我們此時高度應該差不多回到地面時,面前又是一扇虛掩的木門。

  我放下吉爾吉,接過油燈,讓他把門推開,兩人一起走進下一個房間──看到房裡的東西,我手上的油燈差點落地。

  踩下階梯之前,我心想「穆爾不會害他唯一的兒子」。在通過第一扇門、第二扇門甚至是那見鬼的第三扇門時,我真的一直這麼想。

  但這間房裡的擺設,讓我覺得穆爾死前可能早就瘋了,而且瘋得很徹底。

  跟之前通過的幾間房間相同,對面一樣有下一扇門,小小的房裡一樣沒擺什麼東西──除了左邊那箱黃金和右邊那把斧頭之外。

  我瞪大了眼睛。

  黃金和斧頭──斧頭?斧頭?不能用含蓄一點的暗示嗎?一根繩子或是一瓶不明藥物什麼的……這是在誘惑吉爾吉的同行者當場謀財害命?而且誘惑得那麼明顯?

  「莫狄……呃?」

  「拿好。」

  我再次把油燈交給吉爾吉,然後大步走向右側,舉起了那把斧頭。

  「莫……莫狄?」

  知道斧頭危險,吉爾吉站在原地沒有靠近。

  我頭也沒回,繼續大步走向前,舉起斧頭直接劈向面前那道門。

  「哇喔!」吉爾吉的聲音在驚嚇中帶著無法掩飾的興奮。

  在劈下第一斧時我好像看到門上有個精巧的鎖,但管它的,手上有斧頭當然用斧頭,我已經氣到不想再多動腦筋了。

  木門一下子就被我劈成碎片。

  我丟下斧頭,伸腳把卡在門框上的木片乒乒乓乓地全都踢下來,等到我結束這一輪洩憤似的粗魯動作之後,吉爾吉已經站到我身邊了。

  「走吧。」

  「嗯。」

  吉爾吉一手拿著油燈,挺直了小小的背脊,另一手拉著我,跨進了眼前的房間。

  腳底踩上的是柔軟的地毯,襲面而來的是溫暖的空氣,映入眼簾的是寬廣的空間、明亮的火光、一如宅邸中其他房間般華麗昂貴的擺設,以及穿著白衣黑褲的俊美青年。

  沒有別的門了。

  這間房間對外連接的唯一管道就是我們身後的樓梯,而這條樓梯的唯一出口則是吉爾吉房間地毯下那個三年來沒有被打開過的木門。

  這個活生生向我們走來的黑髮青年不是人。

  單獨待在密道盡頭的房間裡三年,他不可能是活人。

  「吉爾吉‧迪‧穆爾。」青年帶著優雅的神情輕輕開口,語調間帶著一種由管弦樂器合成般的不自然音色。「這一位是?」

  「……呃,他是我的家庭老師,他叫莫狄。」被完整叫出全名的吉爾吉無意識的立正站好,乖巧地回答青年的疑問。

  這個傻孩子。

  我伸手把吉爾吉拉到自己身後,再回過頭時,青年已經站在我的面前了。

  「莫狄先生很聰明,什麼都會,才能來到這裡。」

  青年的頭髮像墨色一樣黑,眼珠卻是不可能出現在那樣漆黑髮色下的透明藍色──透明得像玻璃一樣,不是生物該擁有的東西。

  「……嗚!」

  我還在思考的時候,青年持續接近我,毫不客氣地伸出舌頭舔了我的耳朵。

  舔上我耳輪的舌頭溫暖柔軟,但不帶一絲唾液──他果然不是人。

  「你幹什麼?」我摀住耳朵朝他怒吼。

  美麗的青年朝我微笑,笑得誘惑又嫵媚,他整個人貼了上來,伸手拉住我,另一手拉住了吉爾吉。

  我正想甩開那隻雖有溫度但觸感異常柔細的手,就聽見吉爾吉喃喃的說話聲:「莫狄,我覺得……我好像認識他。」

  「是嗎?」

  我精神一振,原本要甩開的手就沒有用力,任青年把我們帶到牆邊的午茶桌上。

  「兩位請坐,吉爾吉坐這裡。」

  吉爾吉低著頭皺著眉,合作地坐上青年為他拉開的椅子,一句話都不說,專心回想著青年到底是什麼身份。

  我坐在吉爾吉對面,無視青年端過來那兩杯看似紅茶的紅色溫熱液體,心中的緊張感像鞦韆一樣愈盪愈高。

  青年放下茶杯茶盤,也不再招呼,只是帶著跟剛才一樣魅人的笑容,伸手搭上我的肩膀,然後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大腿上。

  「你……」

  青年的體重就是他這個身材的成年人該有的重量。

  我還來不及抗議,就被對方一手扳過了臉,漂亮的舌頭再次舔進我耳輪深處,兩腿中間的器官也隔著長褲受到熱情的愛撫。

  「莫狄先生的這裡……跟本人一樣出色呢。」

  舔過我的耳朵之後,青年湊上那張美得幾乎毫無瑕疵的臉,微笑著親吻我的鼻子和嘴唇。

  吻得很輕柔很親暱而又很有禮貌……但桌子下那隻手的動作卻充滿欲望和侵略,全然不跟桌面上同一回事。

  吉爾吉沒有抬頭,右手握成拳抵在太陽穴上,還在認真而苦惱地思考著。

  第一扇門要有巧手,第二扇門要懂音樂,第三扇門是數學的字謎,接下來的房間則是測驗人性的貪婪和邪惡。

  那麼這裡呢?在最後這個房間裡,在吉爾吉想起這個青年的身份之前,青年用他動人的笑容和大膽的動作,露骨地對我色誘。

  所以這間房間裡必須跨越的難題是情慾嗎?

  留個男人在這裡色誘闖關者,穆爾絕對是瘋了。

  但一切又該死的那麼剛好,被吉爾吉當作「可信任的人」並且一起來到這裡的我,就是個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的同性戀者。

  「莫狄先生不喜歡黑髮的男性嗎?」

  「怎麼會呢?」我朝那張寫滿誘惑的臉龐微微一笑。

  穆爾啊,人類的情慾可是很複雜的東西。

  我很喜歡黑髮的男性,不過我喜歡的是真正的黑髮男性,東方血統,擁有褐色或黑色眼珠,還有嬌小身形和修長柔軟的四肢那種。

  我喜歡把那樣的黑髮男性抱在懷裡,一邊親吻一邊愛撫他的敏感帶;而不是被一個身材跟我差不多的男人壓制住,一邊親吻一邊愛撫我的性器官。

  不是他不夠迷人,也不是他不夠熱情,而是方向不對。

  吉爾吉抬起頭了。

  當我伸手把青年從我身上推開的同時,吉爾吉發出了響亮的歡呼聲,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滿面笑容的撲向青年懷中。

  「謝維斯!你是謝維斯!」

  「少爺!」

  一掃前一刻的誘惑放蕩,青年臉上露出了溫和而柔軟的微笑,把吉爾吉抱個滿懷,低下頭吻著他燦亮的金髮,一次又一次的低聲喊著「我的少爺」。

  「謝維斯!謝維斯!我好想你!你一直在這裡嗎?一直嗎?」

  我從沒看過吉爾吉這麼開心。

  我忽然想起近十年前聽過的謠傳──那個穆爾做了一個會說話會思考會按照自由意志行動的機器人。

  是他嗎?就是眼前這個青年嗎?

  如果是的話,那實在做得太過完美了;但如果不是的話,又有什麼理由能解釋他在密室裡一待就是三年?

  穆爾不但是個變態,還是個絕世的天才。

  謝維斯放下吉爾吉(但吉爾吉一直巴著他的大腿不放),先挺直了腰,接著朝我彎身行禮。

  「感謝您對少爺的照顧,莫狄斯特‧K‧布朗寧先生。」

  謝維斯的態度跟剛才判若兩人。對照剛剛那個坐在我腿上放肆挑逗的青年,此時的他自制而守禮到令人產生一種近乎禁欲的錯覺。

  這轉變太快也太劇烈,以致我無法立刻回禮──沒辦法,被他愛撫到勃起的器官還硬硬的抵著我的褲子。

  聽見他叫出我的名字,我就知道了,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答──吉爾吉的保護者、請我來擔任家庭教師的人──

  就是他,穆爾臨死前為吉爾吉藏起來的祕密,他一生中最成功的作品、最滿意的寶物。

  他要吉爾吉有堅持的毅力、靈活的腦袋和勇敢的心(或是有這樣的夥伴),才能找到那扇門,通過那許多房間,來到這裡見到謝維斯。

  「莫狄!莫狄!謝維斯是我們的管家!他很會說故事,泡的奶茶是全世界最好喝的!莫狄──」

  吉爾吉蹦蹦跳跳,高興到快要失去理智了。

  謝維斯溫柔的看著他。「少爺想要喝我泡的奶茶嗎?」

  「想!我想喝!也要給莫狄泡一杯!」

  「當然。」

  謝維斯朝吉爾吉一笑,就收起桌上的紅茶,轉身走到房間另一邊,打開牆上的櫥櫃。

  水壺一直在爐上滾著。

  我也不必懷疑在密室裡放了三年的茶葉和牛奶究竟能不能喝了,既然謝維斯有辦法透過管道把我找來這裡,區區的茶葉和牛奶又算得了什麼?

  我也很想試試看吉爾吉口中說的「世界上最好喝的奶茶」是什麼味道。

  ──是陰謀的味道。

  我全身無力的癱在椅子上,看著謝維斯把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吉爾吉抱到一旁的沙發上,還拉來毯子為他蓋好。

  「你……奶茶裡加了……什麼?」

  「一點讓人鎮定的東西。」謝維斯朝我一笑。

  那不是「管家」的笑容。

  那是色誘的笑,是充滿情欲的笑,是很邪惡很淫蕩的笑。

  「我……你……」我真的全身無力,「鎮定」得不得了,連話都不太講得出來。「你想……做什麼?你要對吉爾……吉……」

  「我絕對不會加害少爺。」

  謝維斯笑得像朵盛開的玫瑰,而那玫瑰的刺扎得我很痛。

  我試圖移動手指、握起拳頭,但一切徒勞無功。「那你……要對我……做什麼?」

  「繼續剛才的事情啊。」

  謝維斯把我從椅子上扶下來,讓我直接躺平在地毯上,接著用他藝術品般的十指解開我的領結、把我襯衫的扣子一顆一顆打開。

  繼續……剛才的事?等等!

  「我……我明明已經……拒……」

  我明明已經成功地抗拒了他的色誘!除了被摸到勃起的部位沒有辦法控制之外,我一根手指都沒碰他,為什麼這樣他還不滿意?謝維斯……不,穆爾到底在想些什麼?

  胸腹一涼,我的襯衫前襟完全敞開了。

  謝維斯一臉無奈的撫上我裸露在外的皮膚,從腰際肚臍肋骨一路往上,按住了我的乳尖。

  「很遺憾,莫狄先生不喜歡黑髮的男性,所以只好由我主動……」

  「不,我……很喜歡……你到底……想做什麼……唔!」

  謝維斯沒有回答,彎下身來吻我。

  我真的糊塗了。

  「這……為什麼……穆爾的考驗……還沒……結束嗎……啊……」

  「您是說老爺嗎?」謝維斯舔著我左邊的乳頭,刻意壓低的音色有點像大提琴:「不是啊,這是我個人的興趣。」

  「什……」麼?個人的……興趣?

  「老爺留下的考驗,在您和少爺踏進這間房之後就結束囉。」謝維斯笑瞇瞇的直起腰,開始脫我的皮鞋和長褲。

  「那……」就是說……一開始的色誘和現在正在發生的……侵犯,都是他的……個人意志?

  「我喜歡您這型的。」

  謝維斯撐開我兩邊膝蓋,跪在我的雙腿中間,伸手托起我後腰,把我兩腿架在他跪坐著的兩腿上,把我的下半身往他下半身按過去。

  「嗚!」這太下流了。

  穆爾果然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變態才會幫一個機器人做那麼逼真那麼有份量那麼……那麼那個的……「那個」。

  「嗚!啊……不……不要……」我從十六歲之後就沒再當過被動角色了,我不要,我不要被個機器人侵犯……

  謝維斯溫柔的撥撥我的頭髮。「不會痛的,只要一開始忍耐就好,接下來就會很舒服喔……而且您……也不想吵醒吉爾吉少爺,對吧?」

  「……」穆爾是變態,真的。變態做出來的機器人才會那麼變態,才會用這種遜斃了的手段和老套到極點的方式威脅利誘……

  當我看到謝維斯體貼入微的拿起剛剛加在奶茶裡的那瓶蜂蜜時,我已經腹誹穆爾是變態腹誹到連自己都有點膩了。

  我可以理解一個創造者在創造模擬生命體時想要盡量逼真的心情,真的。但連這方面的興趣和那方面的知識都如此飽足地存在於謝維斯的思考迴路裡,穆爾先生您的人物設定也未免做得太細了點吧──?

  「……嗯……!」

  變態變態變態變態穆爾大變態……蜂蜜的香味漂散在空氣中,聞起來很色情。謝維斯的「那裡」比大部分男人的正牌器官都來得令人滿足,我全身因為有別於藥性的理由而發麻發軟,在心裡罵得更兇了。

  謝維斯的喘氣聲也很好聽,而且他溫熱的吐息不帶口水的氣味──因為他沒有口水。

  他也不會流汗。

  我十指陷進地毯的毛海中,拚命咬緊下唇不讓自己呻吟得太大聲,從下半身傳來的快感像電流一樣延著脊椎不停地一波波傳上我的後腦。

  「夠了、夠了……你……」

  「不行,莫狄先生還沒高潮呢。」謝維斯不停地晃著我的腰。

  「……」我高潮的話呢?機器人要做到什麼時候才會停?

  謝維斯接下來的那句話讓我腦袋完全斷線:

  「莫狄先生……你會喜歡我射在裡面的,對吧?」

  

  「吉爾伯特‧迪‧穆爾!你這個──你這個──變──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