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Second Banana(五)



  「思行?」

  楊嗣帆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紀思行從膝間抬起頭。

  俯視的眼睛對上仰望的眼睛,兩個人看見對方滴著水的髮梢和潮溼的臉頰,都愣了一下。

  他左手拿著雨衣,右手拿著鑰匙,從電梯那側的走廊走過來。


  身邊沒有其他人。

  紀思行呆呆的看著楊嗣帆。

  「你蹲在這裡多久了?」

  楊嗣帆彎下身把他拉了起來,用鑰匙打開大門,推著他一起進去。

  燈亮後,看見屋裡沒有別人,紀思行有點茫然地問道:「我嫂嫂呢?」

  「我剛剛送她回家了。」

  「……」送她回家?紀思行突然全身脫力,覺得自己連腦袋都進水了。

  「你幹嘛?」看見紀思行兩眼發直的盯著自己,楊嗣帆皺起眉頭,莫名其妙的暴躁起來。

  「沒有啊……哈啾!」

  聽見這個噴嚏打得結實,又看見紀思行腳下雨水聚積成的小水漥,楊嗣帆轉身打開衣櫃,翻出乾淨的衣褲交給他。「進去洗一下,快點,不然會感冒。」

  「好。」

  「啊,還有這個。」

  在浴室門前被叫住,回過頭就看見一件藍色四角褲被空拋過來,紀思行連忙伸手去抓。

  「嗯……」楊嗣帆有點不自在的抓了抓頭。「我不喜歡子彈內褲,家裡只有四角的,你就忍耐一下吧。」

  「我並不喜歡子彈內褲好不好……」

  那個好久沒有回想起來的悲慘經歷原來在楊嗣帆腦裡留下那麼深刻的印象啊?紀思行走進浴室,關上門後,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衣服。

  果然是體育服。

  轉開水龍頭跨進浴缸裡,一邊脫去溼衣服,一邊等著蓮蓬頭裡噴出的水花由冷變溫、由溫變熱。在漸漸瀰漫的蒸騰熱氣中,紀思行輕輕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呃哇!」

  浴室門突然打開,紀思行往後一彈,整個人貼上牆壁,還沒決定到底要先遮哪裡,楊嗣帆就閃了進來,關上門後,站到洗手台前面。

  被看到正面會害羞,用屁股對著他也很奇怪。浴室沒有很大,洗手台就在浴缸旁邊,兩個人幾乎並肩站立──紀思行只好把水轉熱,希望蒸氣再濃一點。

  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

  楊嗣帆伸長脖子貼在鏡子前,撐開眼皮,拆下隱形眼鏡。

  看見他熟練的動作,紀思行說道:「原來你有戴眼鏡。」

  「度數不深,下雨天騎車才會拿出來戴。」

  「那平常呢?」

  「上課或看書時就戴有框的眼鏡。」話一說完,楊嗣帆就從鏡台上摸出一副黑框眼鏡戴上,朝紀思行看了一眼。「你變得比較有肉了耶。」

  「……!」

  有……有肉?來來來來不及擋了……什麼有肉?是說他變胖嗎?跟什麼時候比?如果是跟第一次見面時比,那當然現在比較胖啊!那時剛失戀,食不知味了好幾天,而且後來又老是被他拖去一起吃飯,當然會變胖……

  楊嗣帆推了推眼鏡。「有肉一點比較好。」

  「……」還下評論?紀思行咬牙切齒的拿著蓮蓬頭往身上亂沖水。

  「你會不會洗太熱啦?皮都燙紅了。」

  「不會,我喜歡……洗熱一點……」燙死了。

  霧氣一下子塗白了楊嗣帆的鏡片,他摘下眼鏡用衣角擦拭著,從嘩啦嘩啦的水聲中間聽見紀思行虛弱的懇求。

  「你戴好眼鏡就快點出去啦……」



  當紀思行洗完澡、穿上有點長的體育服、帶著微微泛紅的膚色走出浴室時,楊嗣帆正在用電磁爐煮鍋燒麵。

  很普通的肉燥香味撲進鼻間,看著兩顆蛋從楊嗣帆橫在鍋上的雙手中俐落地被敲開落下,紀思行也明顯地感覺到飢餓。

  「吶,碗給你用。」

  鍋裡的麵分成兩份,楊嗣帆把碗推向紀思行,自己直接就著鍋子吃起麵來。

  跟平常一樣,紀思行吃東西的速度比較快。吃完麵條和配料後,他端起碗,一口氣把湯喝乾。

  「夠吃嗎?還要不要?」楊嗣帆鍋裡還有三分之一。

  「夠了,謝謝。」

  看楊嗣帆低頭繼續跟鍋裡的麵條奮戰,紀思行如坐針氈。

  心裡有很多問題想問,但看他一副很怕燙又想盡快吃完的樣子,不知怎地就是無法在此時開口。

  因為那不是可以拿來下飯的輕鬆話題。

  「吃飽了。」

  望著楊嗣帆洗鍋子的背影,紀思行不能控制地胡思亂想。

  今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嫂嫂跑來找他之後跟他說了些什麼?兩個人又做了些什麼?為什麼他會決定送她回家?回家時有遇到哥哥嗎?

  他現在的心情……又是怎樣呢?

  「我現在心情很差……」

  「喝!」太準了吧?

  紀思行嚇了一跳,連忙摀住嘴裡的叫聲,只聽見楊嗣帆邊洗鍋子邊嘆氣。

  「她是哭著打電話的,我跑出去找她時,她就站在校門口淋雨。」

  嫂嫂真了不起,完全擊中這傢伙的要害。「然後呢?」

  「我先把她帶進學校,找個能躲雨的地方待著。我問她怎麼了,她說你哥誣賴她有外遇……那個外遇的對象就是我。說到這裡她哭得更兇了,抱著我說『他那麼不相信我,我就外遇給他看』。」

  楊嗣帆放下鍋子,面對著流理台,端詳著自己的雙手,彷彿在回味著那個擁抱。紀思行喉頭一鯁,不由自主地酸了起來。

  「……嗯哼,那,然後呢?」

  「然後你就打電話來了。」

  「再然後呢?」

  「然後我就送她回家……我沒有送到門口,但是我看著她進家門,並且在原地待了一陣子,確定她沒有再跑出來,我才回家。」

  「為什麼?」看著楊嗣帆動也不動的背影,紀思行近乎急切地問道:「你不是說不能丟下她不管嗎?」

  「對啊……」楊嗣帆開始洗紀思行用過的碗和筷子。「你知道嗎?她真的哭得很可憐很可憐很可憐……」

  「……」

  「可是一聽見她說的那些話,我卻想到第一次遇到你時發生的事情。」

  「咦?」

  「一時的墮落不能解決問題,那只會傷害自己……還有傷害自己深愛的人。我想,她那時太激動了,一心只想要傷害你哥,才會跑來找我,還說出那種話。」

  紀思行的臉紅了起來,胸口也熱熱的。

  喜歡的人受了傷來到面前,把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出來,並且主動獻上擁抱,要求更進一步的關係。

  如果是自己的話,絕對不會忍心推開對方。

  「你真是個……男子漢。」

  楊嗣帆感到背後一暖,洗碗的動作停了下來。

  「你……你是在嘲笑我嗎?」

  語氣有點困窘,一點質問的氣勢都沒有。

  「我很認真啊。你真的是個男子漢,我現在超感動、超崇拜你的。」

  紀思行從楊嗣帆身後抱住他的腰,感動得都快要流眼淚了。

  「別開玩笑……」

  「真的。」

  紀思行索性把臉也一併貼上去,同時閉上了眼睛。

  一聽見他說「不能丟下她」就氣憤得掛掉手機的自己、巴巴地趕來想「阻止」什麼的自己、絕望的蹲在門外自怨自憐的自己……都是笨蛋。

  被自己抱著的這傢伙多麼純情啊。

  「其實我很不想送她回去,因為她淋了雨……」

  「嗯,所以我才說你是男子漢。」

  「……」

  聽見楊嗣帆放下了洗好的碗筷,紀思行突然意識到自己臂彎間的體溫確實屬於另一個人。

  很想繼續這樣抱著,但朋友之間出於安慰的擁抱不適合持續太久。

  當他鬆開手正準備後退時,手臂就被拉住了。楊嗣帆轉過身,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謝謝。」

  「謝、謝什麼啊?」被握住的手臂感受到不同於平常摸頭拍肩的力道,紀思行心臟猛然頓了一下,沒來由地全身緊繃。

  「我送她回家之後,一個人騎車回來,路上愈想愈難過,心情真的差到極點。可是……我這樣說可能很白目,可是我一出電梯,看到你蹲在門口,真的很高興。」

  這這這這種話他怎麼有辦法那麼順暢地說出口呢?紀思行一陣頭暈。

  「啊哈哈,是嗎?那就算是我替她的胡鬧作補償好了,畢竟你也蠻無辜的……要不要喝酒啊?我去買!」

  一串話說到後來根本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了,紀思行只想趕快抽開手臂拉開距離,不要被對方發現自己過熱的體溫和過快的心跳。

  察覺到他試圖抽開手臂,楊嗣帆順勢放開了手。

  接著重新握住。

  「咦?」紀思行可憐兮兮地看著被握住的手腕,腦血管快要爆光了。

  「我不想喝酒……」楊嗣帆吞吞吐吐地解釋著,表情看起來也有點困惑。

  「那……」那可以放開了嗎?再這樣下去會忍不住露餡的。紀思行不停地吸氣吐氣,想藉由深呼吸保持鎮定。

  「啊,抱歉。」握在掌中的手腕不安地轉動著,楊嗣帆連忙鬆手。

  接著又再次握住。

  這次只來得及握住指尖。

  紀思行垂下眼睛看了看被握住的手指,然後抬起臉望向楊嗣帆。

  「我……」

  「這是在做反射能力訓練嗎?」紀思行笑了起來。「學長,你如果再放手,就沒東西可以抓了。」

  ……學長?

  兩人剛認識時的確以學長學弟互稱,後來比較熟了,就不再這樣叫對方了。此時又從紀思行口中聽見那聲久違的「學長」,楊嗣帆的表情霎時從深深的困惑轉為輕微的慍怒。

  雖然不曾聽對方直呼過自己的名字,但「學長」這兩個字還是讓他覺得很刺耳。

  ……他不是為了「學弟」才這麼煩惱的。

  「我不想喝酒。你不必去買。」楊嗣帆手勁加重,重複剛才說過的話。

  「我知道啊……呃……學長?」紀思行的手指被握痛了,忍不住掙扎起來。

  你如果再放手,就沒東西可以抓了──

  「都是你害的。」楊嗣帆一邊抱怨,一邊把紀思行拉到自己懷中緊緊抱住。

  他的擁抱也很用力。紀思行呼吸困難起來。

  「我害的?我做了什麼嗎?」

  楊嗣帆稍微放鬆手臂,握起紀思行的手,輕輕揉按著剛剛被他緊握的手指。

  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從指縫摩擦到指尖,再由指尖摩擦到下一個指縫。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楊嗣帆專注地揉著紀思行的手指。「我只知道我對你很有感覺……所以……很煩惱。」

  楊嗣帆話愈說愈慢,似乎已經辭窮。他皺起眉頭,把紀思行的手拉到唇邊,開始吮吻那幾隻顫抖的手指。

  手指上傳來的溼熱觸感奪去所有思考的能力,紀思行只能睜大眼睛,瞪著對方游移張闔的嘴唇。

  戴著黑框眼鏡的臉一時還看不習慣,現在正在吻著自己手指的楊嗣帆活像個陌生人。

  「我本來就覺得你很可愛,希望能一直跟你當朋友……真的只是這樣而已,就算你有新的情人也無所謂,只要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會變就好。」

  「……」

  「可是到後來又好像有點不對。」楊嗣帆停止親吻的動作,重新把紀思行的手指一一收攏,握緊在自己掌心。

  「哪裡不對?」

  「你如果有了新的男朋友,應該就不會天天陪我吃飯了吧?」

  「嗯。」紀思行點點頭。「我會跟你保持距離,把全部的時間留給他。」

  「我猜也是……一想到這點,我就覺得沒有辦法忍受。可是跟她在一起時,我不會有類似的心情。」楊嗣帆又皺起了眉。「所以我想,我大概是……喜歡你……吧。」

  「大概?吧?」紀思行針對他的不確定性用語提出質疑。

  楊嗣帆臉頰紅了起來,重新說了一次「我喜歡你」。才剛說完,就被紀思行一把勾住脖子,熱情地吻住了還來不及闔上的嘴唇。

  

*     *     *     *     *




  「思行。」

  「唔?」

  「我話還沒……說完,你不要……再……了!」

  楊嗣帆喘著氣,把紀思行從自己腿間拉起來,不悅的抬起他的臉,伸指擦拭他嘴邊的唾液和體液。

  「不舒服嗎?」

  臉被捏得有點痛,紀思行微微瞇起眼睛,發現楊嗣帆的力氣比想像中大,特別是在激動的時候,幾乎不會控制力道。

  「不是舒不舒服的問題……你在急什麼?」

  紀思行瞬間沉默了。

  不是急,是怕。

  怕他只是一時衝動,怕他不喜歡男人的身體,怕要是留任何時間給他,他會開始後悔然後退縮。

  紀思行貼在楊嗣帆胸前,感覺到剛才被自己舔到勃起的陰莖夾在兩人中間。兩個人的體溫都很高,淫靡和寂寞的氣氛一樣濃。

  聽到他的告白時一點都無法感到高興,這樣的反應連自己都厭惡。可是會怕就是會怕,沒有辦法。

  如果有什麼方式可以測驗就好了,如果有什麼辦法能讓他永遠無法反悔就好了……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就控制不了地推倒對方,拉下拉鍊湊上嘴唇,直接含住了那個器官,用舌頭用口腔愛撫著,讓它興奮起來。

  他只知道這個方法。

  「思行。」

  楊嗣帆把他抱進懷裡,在他髮間撥弄的手指讓他一陣哆嗦。

  「我……我沒有在急什麼……」

  「……好吧。」

  像在安撫一樣,楊嗣帆湊近了臉,輕輕啃著紀思行耳後到頸間的皮膚,雙手從他體育服下擺伸了進去,撫摸他滾燙的胸膛和腰腹。

  「思行,我喜歡你喔。」

  「啊……」

  只是被摸而已,就期待到全身發抖。紀思行伸手環住楊嗣帆的頸子,愛死了他那種哄騙般的溫柔語調。

  不知何時,整個人已被壓倒在床上,肚皮感到一陣涼意,體育服被往上掀開,高高地捲到了腋下。

  「我是故意跑進去的……我說浴室。」

  「咦?」故意的?

  楊嗣帆推了推眼鏡。「因為我想看你的裸體。」

  「什……什麼?啊……啊啊你……你等一下……嗚……」

  紀思行還沒從震驚的情緒中回復,兩邊乳頭就被人用很色情的手法揉捏起來。

  手指之後是舌頭。楊嗣帆俯身吻著那兩個突起的小點,雙手沿著肋骨的形狀往下摸去,輕鬆地翻開早就失去彈性的體育褲褲頭。

  才穿上沒多久的體育褲和四角褲被拉了下來。感覺到楊嗣帆按開了自己的腿,紀思行雙手掩面,極力想擋住呻吟和吶喊。

  「可以摸嗎?」

  「你不是已經在摸了嗎……」

  貼上腿間的手掌熱切到不可思議,紀思行愈抖愈厲害,作夢也沒想到會被摸得那麼小心翼翼、那麼鉅細靡遺、那麼……愛不釋手。

  難道他也忍了很久嗎?難道他真的喜歡這樣的身體?看了不會討厭?摸了覺得觸感不錯?

  怎麼可能有那種事啊……

  「還有……」

  「還還還還有什麼?」

  「在你喝醉那個晚上,我看到簡任潮壓在你身上時,我很生氣……氣完之後又看到你脖子上的吻痕,我才發現我也很想像他那樣壓著你。」

  「……」

  「我真的很煩惱,那之後就常常想摸你,還有……親你……」

  「哇啊啊啊!」紀思行全身一跳,雙手遮掩著勃起的性器,蹬著腳用屁股往後滑行,退到不能再退,背脊靠上了牆壁。「你你你你……你在幹什麼啦……」

  「親你那裡。」可是只舔了一口就被搶走了,楊嗣帆的舌尖還掛在外面,一臉的無辜。

  「拜託不要……我受不了了……」

  「為什麼?」

  楊嗣帆伸手過來拉他,紀思行抬起發軟的手臂,虛弱地擋來擋去。

  「那樣太刺激了……你應該沒有經驗吧……那個,一般人不會這樣的……」

  明明告白時還會口吃的人,一有肌膚接觸就態度丕變。雖然一開始是自己主動,但楊嗣帆積極進取的程度還是讓紀思行無法招架。

  有經驗的是他啊!再怎麼樣也應該是由他主控指導才對,為什麼反而是他這個當前輩的躺在床上任人魚肉,還被初學者挑撥到渾身無力?

  「不然應該怎麼做?」

  紀思行瞪著楊嗣帆依然很無辜的臉,瞪了幾秒之後,忍不住抬手摘下他那副怎麼看都看不習慣的黑框眼鏡。

  「你……躺好就對了。」




  懷著跟剛才截然不同的情緒,紀思行再次按倒楊嗣帆,再次湊上臉、張開嘴,用唇舌和口腔愛撫他的性器官。

  仔細地舔遍它、溼潤它,接著挪動身子跨坐上去。

  「……」痛。

  當紀思行下沉的身軀終於坐實在楊嗣帆腰腹上時,那硬挺的器官也已完全埋進他體內。

  原來這個人的熱度和大小和形狀和觸感……是這樣的啊……紀思行不停地抖著,手掌抵在對方胸前,視線從自己指尖按壓著的部位往上移,陸續看見楊嗣帆滲汗的胸膛、美麗的鎖骨、上下滑動的喉結……還有不知所措的臉。

  那微帶茫然的神色讓紀思行莫名其妙生起憐惜的感覺。

  「舒服嗎?」

  「很舒服……」楊嗣帆回答得有點艱困。

  沒有理由不舒服的。即使沒有伸手試探,紀思行也知道此刻自己體內有多麼溫熱、多麼緊張、多麼貪婪地收縮和吮吸。

  他低下頭,上下晃動起來。

  一開始還能從搖晃的瀏海間看著楊嗣帆明顯緊繃的腹肌,到後來卻還是忍不住閉上眼睛,只用耳朵收聽他隨著自己身體起落而發出的輕哼或嘆息。

  許久未曾經歷這種被撐開身體的痛苦和快樂,裡裡外外每一吋被磨擦的地方都像燙傷一樣敏感──推進和退出時的觸感不同,每一次推進退出和下一次推進退出又都有細微的不同。

  「嗚……」紀思行唇間溢出嗚咽般的呻吟聲,晃動的頻率和幅度愈來愈難以控制。

  混亂的腦中正在想著「也許無法撐到讓他射精」,腰間就被一雙溫暖的手掌扶住了。

  「呃?」紀思行睜開眼,上下眼皮間拉出一片水霧,一雙眼睛溼潤得像隨時要落淚。

  楊嗣帆撐起上身,扶在紀思行腰側的手往上移,捧住了他的臉;拇指在他眼角處輕輕蹭了兩下,就沾上了淚水。

  「你看起來怎麼這麼可憐?」摟近紀思行的頭顱,楊嗣帆紅著臉吻了他好幾下。「你只顧著讓我舒服嗎?你……會痛嗎?」

  「不、不會……」紀思行連忙否認。

  「那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也舒服?我可以動嗎?」

  這是什麼問法?紀思行跟著臉紅起來,雙手繞上楊嗣帆頸子,額頭靠上他的肩膀。「你……可以動,快一點……我會很舒服……啊!」

  話還沒說完,楊嗣帆就動了起來。

  紀思行從腰到背都被緊緊摟住,體內性器往上頂的動作和拋弄他身體的節奏配合得極為差勁。他卻在笨拙的抽出插入之間,被一波又一波襲來的快感弄得愈來愈興奮。

  「……不行……」

  「咦……啊!」

  身體忽然被整個抱高,兩人間的連繫一下子解除。

  巨大的失落感讓紀思行無意識的喊了一聲「不要」,接著立刻被翻過身,昂然的硬物從後面再次侵入。

  「嗚……啊……」

  一把主動權交出去就顯得自己格外無助。紀思行趴在床上承受著逐漸加速的戳刺,原本還忍耐得住的聲音就像被打開開關一樣,忠實地反映著身體受到的痛楚與刺激,高高低低的喊了出來。

  「思行。」

  「……唔……啊!」

  紀思行感覺到自己的腰被愈抱愈高,血肉相連處傳來的痛感和快感都已近乎麻痺,整個下半身好像正在溶化。

  體內的器官開始顫動,那是對方瀕臨高潮的前兆。

  「呣嗚……」紀思行咬住棉被,費力地用手臂和肩膀支撐身體,迎合身後益發激烈的晃動。

  見他主動把腰抬高,楊嗣帆一陣心軟,咬著牙彎下身子,稍微放慢進出的速度,一手仍然按著在紀思行腰間,另一手則繞到他身前,握住了他半硬半軟的陰莖。

  「啊,啊啊……」

  意圖明顯的套弄一下子就讓紀思行勃起然後射精,即使射了也還是被繼續掌握著反覆揉捏,他顫抖著哭了出來,因為餘韻而不斷收縮的內壁深深含吮著楊嗣帆的性器。

  「你好可愛……啊……」

  哪裡可愛啦?紀思行一邊呻吟一邊被壓平在床上,體內傳來的溼潤感和慢慢消失的緊迫感讓他意識到兩人之間的性行為已經結束了。

  楊嗣帆還在吻著他的後頸。

  「……」

  緩緩抽出之後,看見被自己折磨到有點紅腫的入口周圍一片狼藉,楊嗣帆手忙腳亂了起來。

  「應該要用保險套的……」也比較不會痛……紀思行慢吞吞地翻身側躺,正好對上拿著面紙盒湊過來的楊嗣帆的眼睛。

  楊嗣帆深吸一口氣,丟下面紙盒,用力把紀思行拉到身邊。不管兩人滿身的汗,也不管會有什麼液體沾到床上的什麼地方,只是不停地把他往懷裡按,熱度猶存的手掌同時摸上了他滿是淚痕的臉。

  「你怎麼會哭成這樣啊……」

  語氣中毫不掩飾的心疼和懊惱讓紀思行笑了出來。「這是舒服的眼淚。」

  「是嗎?你覺得舒服嗎?」

  「嗯。」流汗過後體溫降得很快,他反射性地往楊嗣帆身上貼得更近一些,一閉上眼睛,就感覺到睏意湧了上來。

  耳朵又被吻了,紀思行縮了下脖子,不願睜開眼睛。

  流汗也好弄髒也好什麼都好,他只想立刻押著楊嗣帆沉入睡鄉,不要留什麼時間胡思亂想。

  可是楊嗣帆顯然沒打算直接睡下去。

  他用驚人的持續力執著地搖著快睡著的紀思行,搖到他答應再去洗一次澡為止;然後提供第二套體育服(紀思行:「你怎麼有那麼多套運動服啦!」)給他穿上,還幫他擦好頭髮並且仔細吹乾,這才放心地走進浴室清理自己。

  穿著第二套同樣陳舊也同樣柔軟的體育服,紀思行躺在床上扭著棉被,做愛後的睡意完全被趕跑了。

  腰很痠,腿很痠,後面的那個洞口還殘存著異物感。自己的確是被他強烈的索求著,他的撫摸和親吻一點都不勉強。

  可是……

  把棉被拉到下巴,紀思行歪著頭,看見楊嗣帆全身冒著煙走出浴室。

  「還沒睡著?」

  「嗯……你要看書?」

  「睡前書,文字很硬,每天看個幾頁就會很好睡。」

  楊嗣帆走到桌邊坐下,戴上眼鏡,從架上拿起一本只有巴掌大的小說,低著頭閱讀。

  看著他戴著眼鏡的側面,那種很陌生的感覺又再次出現。

  紀思行的目光沿著楊嗣帆前額開始描畫,從眉到眼,從鼻梁到嘴唇再到下巴,腦裡不合時宜的出現了楊胤舟那張美麗而盛氣凌人的臉。

  這兩人真的是兄弟耶……

  說不像卻又很像。楊嗣帆膚色偏黑,在燈光下靜靜的端詳時,竟也有種跟楊胤舟相似的透明感。

  「思行。」

  「什什什什什麼?」

  楊嗣帆從書頁中抬頭,朝這裡看了過來,鏡片下的眼睛笑得彎彎的,兩頰有點紅。

  「明天中午再一起吃飯吧。」

  「……」

  「晚餐也一起吃。」

  「……」

  「以後都一起……好不好?」

  「……好啊。」

  紀思行隨口答應,接著把頭埋進棉被裡,咬著下唇,偷偷掉起眼淚來。

  人的腦子可以在一瞬間轉過千百種念頭,所謂「一時衝動」下做出的事情大部分都是騙人的。打人一拳是衝動、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是衝動、一個擁抱是衝動、一個吻也可以是衝動……但做愛不是。

  從親吻到擁抱到撫摸到脫衣服到插入到抽出……那是幾千幾百個瞬間,在動作進行的過程中,有無數次思考、反省、後悔、喊停的機會。

  那些「一時衝動」下發生的性行為,根本就只是因循苟且。反正等到天亮醒來後,一切都可以當作不算數,一切都可以說是一時衝動。

  人類只要騙過自己,就覺得可以騙過全世界了呢。

  可是他紅著臉笑了,說要一起吃午飯。

  他沒有打算把這場性愛當成一時衝動。他沒有因循茍且、沒有打算自欺欺人、也沒有等到天亮才用打哈哈解決、沒有當作一切都不算數。

  以後也都一起。

  「嗚嗚嗚……」

  「思行?你怎麼了?你在哭嗎?」

  聽見被子裡傳來的鬱悶聲響,楊嗣帆放下書本坐到床邊,叫了幾聲得不到回應,他開始著急的剝著棉被。

  感覺到棉被被拉離身體,紀思行連忙死死抓住,把臉埋進枕頭,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我沒有在哭嗚……」

  「那你怎麼了?」棉被怎麼拉都拉不開,楊嗣帆的聲音帶上一點無奈。

  「我……」

  「不要哭嘛。」

  失戀那個晚上喝醉酒被帶進隔壁房間時,老梗男好像也用過類似的口吻叫他不要哭。

  自己也就乖乖不哭了。

  決定性的差異在這裡啊……安慰到達心坎時,只會讓人深藏的委屈一擁而上,然後哭得更兇。

  隔著棉被抱上來的手臂很溫暖,安撫的聲音也很溫暖。

  紀思行嗚嗚咽咽的哭出了聲音,口齒不清的對嘆著氣擁抱自己的那個人告白著「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