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MSN] 先承認你就是你朋友吧/之後



先承認你就是你朋友吧



  「你好,請問是黃先生嗎?」

  話機裡傳來的聲音怯生生的。黃修勤抬手看了看錶,暗暗皺眉──廢話,都打我的手機了還問我是不是本人,哪裡來的白痴啊?

  不過這聲音有一點點耳熟。

  「是的,我是。請問您是哪位呢?」

  即使帶著一張人見心驚鬼見愁的結屎面,也還是能用柔和親切的聲音回話。這是身為業務人員的基本功。

  「我是阿江,你記得嗎?先前C大中文系印系刊時是我跟你接洽的……」

  「啊。」

  想起來了。

  因為對方電話中的語氣跟印象中相差太多,所以他一時沒有認出來。

  C大中文系的系刊……那是頗愉快的一次合作經驗。

  這個綽號叫「阿江」的江姓學生開朗活潑好相處,點子又很多,笑起來時一對虎牙好像會發亮似的,連被他半威脅半賴皮地殺價都有種如沐春風的愉悅。

  反覆幾次報價對稿之後,一個業務、一個學生,就這麼在繁複的確認和爭執中熟稔起來,彼此阿江老黃地叫得很親熱。

  可惜工作結束後就什麼都沒有了……把印好的系刊載到C大確認交貨之後,黃修勤還著實感傷了幾秒鐘。

  「江同學,原來是你啊!好久不見!」

  黃修勤微微放大音量,聲音的表情和臉上的表情總算同步了。

  「像之前一樣叫我阿江就可以了啦。」前一刻還莫名羞怯的口吻稍微恢復了原有的活潑。「我有東西想請你們做輸出……可以算我便宜點嗎?」

  「當然可以啊!既然是你要印的,不管印多印少,我都會幫你爭取最優惠的價格。」

  想到還能見到那對發亮的小虎牙,黃修勤就不由自主興奮了起來。

  「不不不,那個不是我的東西,我……我是幫朋友弄的,因為我做過系刊──不過你還是要算我便宜。」

  怪了,這孩子不知道在緊張什麼,講話一直有點結巴。

  黃修勤笑瞇瞇地回道:「那當然,你的面子很大呀,你朋友真幸運。」

  「那,那就麻煩你……我檔案已經弄好了,明天會找時間拿過去……」

  「我去找你拿吧,C大過來我們這邊有點遠。」

  「啊,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明天下午四點左右過去找你?」

  「那就麻煩你了!你到學校後可以打我的手機……」

  約好時間、掛掉電話之後,下班的鈴聲也適時響起。

  黃修勤滿面春風地收拾桌面準備回家,路過的女同事微帶疑懼地問了句「你怎麼笑得那麼邪惡」。

  *     *     *     *     *

  下午到C大時,時間已經比約定的四點鐘晚了至少二十分;電話才掛掉沒幾秒,那個可愛的學生就抱著個牛皮紙袋出現在校門口,怎麼看都像是在一旁等了很久的樣子。

  「這個……封面和內頁的檔案都燒進光碟了,原始檔和轉好的檔案都有,如果我轉的檔你們打不開的話,就直接開原始檔吧,字型我都有附上去。我列印的樣稿也在紙袋裡,還有印刷需求我已經打成文件,跟樣稿放在一起。」

  阿江看起來比昨天打電話時還要忐忑,話愈講愈快,堪稱正字標記的露齒笑容也沒有出現。

  當黃修勤打開紙袋、低頭一一確認裡面該有的東西時,他更是左張右望坐立難安,一副無地自容的模樣。

  「那個,我朋友說,內頁墨色可以調深一點……還有裝訂時請注意不要溢膠……還、還有……啊,我其實都已經寫在文件裡了啦。」

  「我知道了,我會請他們注意的。內容方面還有什麼需求嗎?」

  有的客人會要求某幾頁用特別紙或特別色之類。不過阿江同學似乎誤會了這個問句的意思──因為他又慌亂起來了。

  「那個……不用太注意內容啦,就只是我朋友寫的自創小說而已啊……」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他「朋友」要印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黃修勤強忍住想笑的欲望,暗自決定這次的稿子絕對要自己從頭盯到尾。今天晚上打樣前就先來拜讀一下再說。

  「那我明天就把樣書拿給你。樣書我會做兩份,如果沒有要修改的話,用電話確認就可以了。」

  「好……那,那就麻煩你了。我會再轉交給我朋友。」

  跟不知在緊張些什麼的阿江揮手道別後,黃修勤迫不及待地跨上機車,迎著暮色鑽進尖峰時段的車流中。

  今天就加個班好了。

  重要的客人要另眼相待嘛。




  把阿江給的列印稿放在膝蓋上翻看,黃修勤一手壓住紙頁角落,一手抵著下巴,嘴角頻頻上揚。

  晚班的排版人員在一旁竊竊私語:「為什麼他笑起來總是那麼邪惡」。

  啊啊……是這樣沒錯。自己果然是……很邪惡。

  當印刷公司業務這麼多年了,再奇怪的印件都接過,有的印件還曾讓他懷疑自己正遊走在法律邊緣。

  現在手上這本……不過是男同志小說而已,連張露三點的插圖都沒有,有必要讓阿江害羞成這樣嗎?

  還一口一個「我朋友」,愈想愈好笑。

  每年一月和七月時都會有很多這樣的個人印件,那些親自送稿來公司的小女孩們可比他大膽得多了。

  當然女孩們的創作內容也都比他的創作露骨得多。不論圖片還是文字。




  四唇相離之後,李詠發深情地看著姜瑽銘迷離的雙眸,執起他微涼的小手,在唇邊依戀的吻著,每吻一下,就吐露一句愛語:「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我的心、我的愛、我的玫瑰、我的棉花糖,我的銘……」




  黃修勤嘴角向上拉得更高。

  他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嘿嘿或嘻嘻的笑聲。

  這個人怎麼會那麼可愛啊?寫這種純情的東西……他向後翻了翻,找到床戲的部分。啊啊,床戲倒是意外地大膽。

  就黃修勤極少量的閱讀經驗來說,大部分女孩們寫的男男床戲會花很多時間強調接吻和愛撫,真正插入之後就開始欲仙欲死,對男人前面和後面的各種反應寫得不知伊于胡底,邊做愛邊談情。含蓄的代名詞滿天飛,浪漫得不得了。

  不過阿江寫的卻不是這樣。

  他筆下那個很會發抖又很會流淚、心靈脆弱情感豐富並且擁有飄逸如湖畔垂柳的秀髮以及柔軟如玫瑰花瓣的嘴唇的……零號,一上床就不抖了也不哭了,不但身心開放毫無抵抗,還非常積極地為情人全身上下進行完美的服務。

  一邊翻頁,黃修勤唇邊的笑意一邊慢慢隱去。

  起而代之的,是過度高昂的心跳。

  陰莖頂入喉頭的感覺、前列腺高潮的感覺、數度射出之後欲振乏力的感覺。這不是幻想更不是妄想,絕不是。

  他不相信沒有經驗的人能寫出這種東西。

  那層出不窮的技巧、花樣百出的體位、光看都會害羞的超寫實對話……黃修勤呼吸悄悄變快,面頰也開始發燙。

  該死,他居然看這種小說看到激動起來。

  「老黃,今天怎麼這麼晚還不走?」

  排版人員拿著水杯路過,見黃修勤埋頭苦讀,好奇地問了一句。

  黃修勤聞言「嗯」了一聲,連頭也沒抬。

  「有書在趕,我答應明天給樣書。」

  「哪一本?我現在有空,先幫你排吧?還是我們一起弄?」

  黃修勤搖了搖頭,整個人散發出強大的壓迫感。他雙眼深沉而嚴肅地盯著膝蓋上的文稿,開口回道:

  「就是我手上這本,還沒『檢查』完,等一下我再拿到你那邊。」

  現在腿間那個器官的活潑反應不容許他站直身子。

  「喔,好,那我等一下再跟你拿。」走開幾步之後,排版人員又回頭了,神情不知為何帶著一點恐懼。「老黃,你還是笑一下好了。」

  「為什麼?」

  「雖然你笑起來很邪惡,可是不笑時更像正在腦內進行沙盤推演的變態殺人魔啊……」

  青筋。

  「關你屁事啊!」

   *     *     *     *     *

  臉有點紅,腦有點熱,想要更靠近眼前這人,然後對他做些什麼。

  上次有類似的感覺是在幾歲的時候呢?雖然青春期的尾巴距今也不過十多年的時間,但黃修勤已經完全忘記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了。

  就算是現在,也一點都想不起來。

  他只覺得心很癢,非常癢。

  「老黃……哈囉。」

  跟工作往來的對象當上朋友真好。

  只要說一句「我把車子停在停車場,好像離你們宿舍有點遠」,這孩子就立刻飛奔到暗無一人的戶外停車場找他了。

  入夜的校園停車場完全沒有人走動,連旁邊通往河堤的道路都安靜得不得了。

  黃修勤站在最角落的車位旁,貪婪地嗅聞著少年身上散發的暖暖香氣。

  「你洗過澡啦?」

  「對啊,今天下午有體育課,回宿舍就先洗了。」

  路燈的光線很昏暗,照得阿江的笑臉模模糊糊的。地點和對象都很適合做些什麼。

  黃修勤上前半步,踩得腳下落葉發出沙沙輕響。

  「你的樣書在車裡……」他打開後座,裝模作樣地向內探頭。「咦?我的紙袋呢?可惡,好黑,什麼都看不到。」

  「唔?」事關出刊進度,阿江也關心地靠了過來。

  「我去發動車子好了,這樣才能開燈。」

  「咦,不用發車啦,我好像看到了……嘿咻。」阿江整個人探進後座,伸手去搆掉落在駕駛座下方的牛皮紙袋。

  「是這個吧……咦?啊!」

  就著半趴半臥的姿勢,阿江那帶著沐浴乳香味的身體被突然鑽進車裡的黃修勤手腳並用地壓住了。

  體重和力量的差距讓阿江反射性地向內縮腿;這個舉動正中黃修勤下懷,他立刻反手把車門關上。

  「呃……怎麼了嗎?」

  當朋友真好啊。都已經被騙到這個地步了,他的聲音裡還是只有疑惑,沒有驚懼。黃修勤忍不住笑。

  密閉的空間和緊貼的距離……果然很適合做些什麼。不做對不起自己。

  「吶,阿江……你寫『似乎正在用那個隱密的地方丈量他愈變愈大的尺寸』……是用哪裡量啊?量什麼東西的尺寸?」

  這麼一問,被他壓在懷裡那個人臉上就發生了一場小小的爆炸。

  「你……你看了?我不是說不要看嗎……呃,不是,我不知道啦……那是我朋友……啊!你幹嘛……」

  好燙的臉。黃修勤輕笑出聲,低下頭去舔他耳朵。

  「快回答呀,是用哪裡量?量什麼東西?嗯?」好香啊。侵略的唇舌由耳際向下滑動,雙手手掌則由衣服下襬探入。

  「不要……你幹什……啊啊!」

  少年的身體一如想像中光滑、灼熱、富有彈性而且敏感。但他推拒的力道卻不足以反抗對方的進逼。

  黃修勤著迷地用手指描繪著阿江顫抖的腰線和肋骨。

  「我還沒問完吶。你還寫說,『胸前的兩點像有生命般站起』,是……這裡嗎?」

  「啊啊!好……好痛……啊!不要摸……嗚……」

  撫上阿江兩邊乳頭的手指其實非常輕柔,但卻讓他發出了堪稱慘烈的哀鳴。

  分析著指尖微涼的金屬觸感還有那略呈環狀的弧度,黃修勤難耐地咬了下阿江纖細的鎖骨。

  「天啊……你身上居然有這種東西……真是看不出來……誰幫你穿的?你自己嗎?你自己拿針穿過乳頭,然後把環戴起來?」

  「不……不是……不是我……嗚……啊……」

  「不是你?那就是你情人穿的囉?他的興趣還真是高級……」

  黃修勤把阿江的上衣整件掀起,弓起背脊湊上嘴巴,伸出舌頭勾弄他硬挺的乳尖和晃動的乳環。

  「啊!啊……不……不要……呃嗯……痛……」

  「這樣也會痛嗎?」黃修勤興奮得直嘆氣。「可是你勃起了呢。你情人很了解你喜歡什麼嘛。」

  「才沒有……嗚……」

  阿江發出啜泣般的呻吟聲,原先抵在黃修勤胸前的雙手現在崩潰似地掩住了臉。

  看起來多可憐啊。黃修勤愈笑愈得意。

  他再度舔上那持續散發香氣的耳垂,一邊解開自己褲頭一邊問道:

  「你情人在上你時……都怎麼叫你?」






  「江──聰──明──」

  李永發喉嚨深處發出鬱悶的雷聲。他頭頂上的積雨雲快要疊到天花板上去了。

  「嗄?幹嘛?」

  江聰明剛洗完澡,一面上網一面吹頭髮,手上的吹風機正轟轟作響。

  「這是什麼鬼東西啦!」

  李永發忍無可忍地走到江聰明身邊,把手上那本封面印著「鬼畜情人雙面愛」這種不三不四書名的小說重重摔到他桌上。

  「咦?不會吧?難道還有錯字嗎?我都已經印下去了……唉唷,要幫我校對也要早點說嘛……」

  「誰跟你校對!」宿舍走廊上人來人往,李永發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咆哮出聲。「黃修勤是誰?鬼……鬼畜情人是哪一個?我嗎?我哪裡鬼畜?還有!我什麼時候幫你穿……穿……穿……」

  「穿乳環。」江聰明臉紅紅。

  「總之你寫這是什麼鬼?阿江?啊?阿江是吧?這次連同音異字都不用啦?這是什麼東西?把自己寫進小說裡很好玩嗎?搞什麼鬼?」

  李永發暴怒時的辭彙量總是少得可憐。

  江聰明挺了挺胸。「福樓拜說,包法利夫人就是我。」

  「包你鳥啦包!」李永發還是爆炸了。「這種充滿不實指控的爛東西你也好意思寫出來?黃修勤到底是誰?你真的想穿環嗎?好啊來穿啊!包法利夫人就是你嘛?嗄?」

  「我才不要,你這個變態。」

  左一句鬼東西右一句爛東西,江聰明脾氣再好也要生氣了。他可是充滿創作自尊的認真作者。

  「你說誰變態,你才……呃。你要去哪?」

  江聰明扁著嘴推開了李永發,走到門邊拿起外套。

  「我要去停車場拿印好的書。我跟印刷公司的業務約好七點要去拿。」

  「停……」

  停車場。印刷公司的業務。

   *     *     *     *     *

  「唉,當業務的就是沒辦法準時上下班……」

  黃攸勳已經靠在休旅車上等了十幾分鐘。當他正想打個電話催促時,小型拖板車輾過落葉的聲音就傳進了耳中。

  不過拖著那台黃色小車車的人不是見慣了的可愛小男生,而是板著一張死人臉的高大眼鏡男。

  「黃先生嗎?」

  「呃……對,我是……您是?」黃攸勳向後退了半步。

  「我來拿書。」

  拿書?黃攸勳恍然大悟,拍了下手掌。

  「啊!江聰明幫你印的書對吧?」

  幫我印?李永發不太明白為什麼這個長相老實的業務會突然滿臉堆笑,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黃攸勳一邊碎碎唸一邊打開車門。

  「我來搬我來搬!唉呀,原來你就是他朋友啊……原來如此……你就是他朋友啊……呵呵。」



*     *     *     *     *


之後


  拿到印好的書之後,江聰明陷入了對帳和包裝地獄。

  因為種種原因,李永發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絕不幫忙;不過看江聰明忙成那樣,他還是多少被勾起了一點好奇心。

  「封面是你設計的?」他從紙箱裡拿出一本新書翻看。

  「對呀,字也是我寫的。」

  江聰明的新書封面以暗紅色為底,正中央用銀粉印著龍飛鳳舞的書法字。

  「看起來還滿大方的。不過我以為這類小說都會畫個人物在封面上。」

  「是這樣沒錯,不過自己印書就沒那麼多限制。封面做低調一點反倒可以提升質感,而且能讓讀者放心地在捷運上或是父母面前閱讀,而不必感到害羞。」

  「光這個書名就夠害羞了啦!」

  聽他口吻中那股得意和自信,李永發忍不住要吐槽。

  「哪會。」江聰明心情不錯地哼起歌來。

  坐在床沿翻了一下書,就算再怎麼想要好好讀完它,李永發終究還是宣告敗陣。

  上次翻樣書時,李永發看到有著可愛小虎牙的男主角「阿江」被印刷公司的業務騙進車裡壓倒就腦袋斷線(穿乳環的部分已從記憶中刪除),後來也沒再看下去。

  這次他從中斷的部分接著往下看。

  就在脫了褲子千鈞一髮時,「阿江」的正牌情人威風凜凜地出現。

  看見那個理著平頭、一臉兇惡的高大眼鏡男用單手就把黃修勤拖出車外任意丟棄時,李永發還滿意地點了點頭。

  


  車門「砰」地一聲再度關上。

  「嗚……承……」驚疑未定的阿江連話都說不完整。

  「敢讓別人碰你的身體……看來你已經做好惹火我的覺悟了。」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冷酷。居高臨下的黑影有如惡魔降世一般。

  「啊!不要……好痛!那裡不……啊啊!」





  於是怒火妒火兩頭燒的鬼畜情人「李承登」就又撕又咬又揉又捏地用了將近二十頁篇幅在別人的車裡強暴了他差一點被別人強暴的情人「阿江」──「江總朋」。

  靠腰啊!這樣比起來還不如被那個姓黃的強暴!搞不好還不會那麼慘!

  李永發闔上書本,沉痛地閉起眼睛,像捧著顆炸彈似地把它輕輕放回原位。

  頭皮都發麻了……不行啊!這種東西……這種東西是能賣的嗎?

  「江聰明……這種書真的有人買嗎?」

  「當然啊,不然我怎麼敢印……雖然也不是印很多啦。」

  「已經夠多了好不好。光想到有超過一百個傻……一百個人願意花錢買這種鬼東西我就頭皮發麻。」

  李永發一邊說話,一邊繞過佔據寢室中央的紙箱堆,拿起桌腳旁邊的臉盆。臉盆裡裝著江聰明洗澡後順便從洗衣間收進來的溼衣服。

  「你很煩唷。再這樣我真的要生氣了。」江聰明飛快地回頭瞪他一眼,下一秒又轉回螢幕前,繼續回信、對帳、打資料。

  「本來就是。」

  李永發走回門邊,彎腰把臉盆裡的衣服一件件拎起抖開,晾到曬衣繩上。

  他從來不怕這種威脅。江聰明真的生氣時才不會說出「我要生氣囉」這種話。

  打字的聲音劈哩啪啦變得很大聲,江聰明的聲音也顯得異常堅定:

  「只有你開口閉口鬼東西,沒禮貌!讀者都說我這次在風格上有巨大突破,不但大膽嚐試了逼真的虐愛題材,在描寫角色心理上的拉鋸時更有張力;而在主角兩人終於心靈相通後,一切苦盡甘來,那種彷彿靈魂昇華般的濃濃甜蜜感更是以前的作品中從未見到的──」

  「…………」我要吐了。衣服晾著晾著,李永發忽然發現自己居然眼眶含淚。

  「總之你不懂啦。」江聰明的最後結論。

  「是是是我不懂。」也不想懂……李永發在心裡畫十字。

  小小的爭論到此總算告終,室內也回復了應有的寧靜。

  晾完了江聰明的衣服,李永發動手把到處亂放的紙箱集中到牆邊,找出美工刀將空紙箱一一拆開疊起。

  整理好紙箱後,他又順手打包好兩人書桌下的垃圾。

  這時江聰明已經對好帳,找出塑膠袋準備開始包裝。

  「哈啾!」

  小小的噴嚏聲從江聰明口中傳出,李永發這才注意到他溼溼的頭髮。

  「江聰明,你怎麼還沒吹頭?先不要弄了,把頭髮吹一吹。」

  「喔,好。」

  當江聰明這樣回答時,就表示他會在閉上嘴巴的那一瞬間把剛才答應的事情全部忘掉。

  真有這麼熱中啊……李永發站在一旁看他低著頭專心黏貼袋口的樣子,竟然偷偷有一點羨慕。

  人的一生中總要做這麼幾件瘋狂的事,不管是好事壞事蠢事笨事,全心付出的感覺總是堪供回味的。

  李永發不再說話,默默拿起吹風機,插上插頭,站到江聰明身後幫他吹頭髮。

  右手拿著吹風機控制距離和方向,左手在江聰明髮間穿梭撥弄。李永發把江聰明的頭髮全部往前撥,試圖先把接近頭皮的部分先吹乾再說。

  江聰明還是低著頭,很認真地包書。

  感受到在自己指間滑動的柔軟髮絲漸漸由潮溼變得輕暖,李永發輕垂眼睫,無言地為對方服務。

  這就是甜蜜的感覺吧……想到這裡,他還是有點彆扭。

  不過偶爾讓自己彆扭一下也不壞。

  「阿發……」

  「嗯?怎麼了?」

  李永發回答時的聲音比平常溫柔兩千倍。不過他自己沒發現。

  「你這樣吹會妨礙我工作,頭髮都蓋到前面了,看不見啦。」

  江聰明的語氣中充滿了壓抑不住的嫌棄。

  兩千倍的溫柔被辜負後激起的怒氣也不過是平常的一點三五倍。

  「你說什麼?幫你吹頭髮你還嫌?那我以後都不幫你了!」

  「怎麼這樣……我的意思是說要吹得專業一點啊!」

  「吹乾就吹乾哪有什麼專業!」

  「有啦!你沒聽過嗎?幫貓舔毛時也要順著方向舔──」

  「誰要舔你的毛──!」




  一點三五倍的怒氣忘了控制音量。

  隔天早上,從對面寢室傳出了「李永發說他要舔江聰明的毛」的謠言。





(完)